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绣衣使 > 第七章诏狱狼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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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诏狱的甬道,寒风格外刺骨

幽深狭长的甬道尽头,是诏狱真正的入口,如同巨兽的喉咙。几辆沉重的黑色囚车停在门外,在昏暗的气死风灯映照下,如同几口冰冷的棺材。耿忠和他那几个已经被吓破了胆的亲信兵卒(约五六人),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粗暴地拖拽下来,推搡着涌进甬道。

杨毅就站在甬道入口的阴影里,玄色大氅似乎要融入黑暗,只有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冷静得可怕。他刚刚和看守指挥佥事(骆养性手下,负责日常看守,非审讯)交涉完毕——他出示了皇帝的紧急口谕腰牌(由王承恩传达后特赐),并以指挥佥事的身份,强硬要求即刻单独“提审”李三喜(将犯人移出普通牢房至特殊审讯室),并带入一批“关键证人”进行当面对质!动作迅疾如风,没有给骆养性派出的看守太多反应和层层上报的时间。

在等待提人时,杨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面前筛糠般颤抖的耿忠几人。

“耿忠。”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寒风的呼号,“想活命,想保住你和你那几个兄弟的脑袋,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

耿忠等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中迸发出求生欲,疯狂点头。

杨毅蹲下身,靠近他们,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极快,字字诛心,在恐惧的黑暗中点燃一丝狠戾的火焰:

“你们几个,分开记牢了!到了里面,面对李三喜那阉狗,记住这三点!”

咬死!就是他李三喜本人,亲自命令你们接收那些来历不明、标记不对的炭!每次交割的时间、地点、参与接收的人(具体到名字)、炭的数量(按批次细分)、特征(例如某些木炭的特殊记号),给过你们多少辛苦银钱,统统给老子一个字不差地倒出来!尤其是当值的时间,和宫中炭火记录册必然冲突的点!细节!越细越好!这些细节,就是钉死他的棺材钉!谁要是漏了,含糊了,导致对不上,或者被李三喜狡辩过去……杨毅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柄上,冰冷的触感让几人又是一个寒噤。

攀扯!你们只是听命跑腿的小卒!但李三喜每次暗示过的话,绝不能忘!‘这可是给上头的大人们省下的’、‘运的是宫炭却入民宅’、‘货主都是李公公的人’、‘九千岁……’记住!当面对质时,不管李三喜认不认,你们都要把这层‘意思’喊出来!喊给在场的所有人听!尤其是……”杨毅的眼神扫过刚从一个侧门快步走来、穿着百户服色、脸色沉肃的提刑官陈长安,“喊给这位提刑百户大人听!用你们的命喊出来!”他这是在逼陈长安,甚至陈长安背后的骆养性,把“九千岁”三个字写进案卷!

搏命!李三喜一定会攀咬你们,说是你们私自盗卖!这时,都给老子豁出命来骂!骂他不顾九千岁和李公公的清誉,出了事就拉你们这些小卒垫背!骂他构陷忠良!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假装被激怒,扑上去打他!动静越大越好!我要让你们这‘无知小卒’的绝望愤怒,撕开他那太监的假面具!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惊慌失措和丑态百出!你们怕什么?你们是证人!谁敢在提审证人的时候,当着我和提刑百户的面打死你们?谁敢?!”

杨毅如同一个冷酷的导演,将一份刻薄的剧本强行灌入这些绝望士兵的脑中。他要的不是真相的优雅,而是混乱中足以一击致命的冲击!让证人的“愚直”和“恐惧的爆发”,变成摧毁李三喜心理防线的钝器!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大人!”耿忠等人如同打了鸡血,被恐惧和杨毅灌输的狠劲扭曲得面目狰狞,嘶哑低吼。

这时,提刑百户陈长安已经走到杨毅身边,他面容沉静,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然已经意识到这趟浑水的深浅)。他看到囚车和这些士兵的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杨佥事,您要的证人……”陈长安拱手,语气平稳但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杨毅站起身,迅速切换成官场应对的客套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陈百户来得正好!人犯李三喜提出去了?”

“按您的令,已提出地字三号牢,押至隔音刑讯室丙间。狱卒已清出。”陈长安答道,同时目光扫过耿忠几人,“这些人是……?”

“密云卫所把总耿忠及其亲兵!”杨毅眼神锐利如鹰,“他们就是人证!正是他们,揭露了李三喜盗卖宫炭、中饱私囊、里通外贼的勾当!本官连夜提审,就是要当面对质,一举击溃人犯心防!陈百户,今夜你我共审此案,至关重要!一切按律行事,但……要快!”他刻意强调了“按律”,既是向陈长安表明立场,也是对他骆养性背景的一种警告和提醒——别想玩花样。

陈长安心中苦涩万分(骆指挥使要他挡许显纯,可没让他搅进正面审讯风暴!),但面子上只能绷住:“卑职职责所在,定当恪守规章,协助杨佥事。”他看了一眼如同死囚、又如同被激怒疯狗的耿忠等人,心中叹了口气,侧身一让:“请杨佥事、各位证人随我来。”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恐惧与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甬道内壁的牛油灯跳动如鬼火。耿忠等人看着眼前这通往地狱更深处的道路,牙齿咯咯作响,眼中满是绝望的疯狂(杨毅灌输的),被锦衣卫推搡着迈入。

杨毅紧随其后,他最后扫了一眼身后甬道的入口。夜空中,似乎隐隐传来了快马加鞭、由远及近的狂暴蹄声!他知道,许显纯这头被激怒的恶狼,带着九千岁的威势,马上就要撞破大门冲进来了!

他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回头。袍袖之中,他的左手紧紧攥着那份可能决定他生死乃至帝国一丝未来的奏折,右手则死死握住那柄染血的匕首。

“快!要快过狼的獠牙!准!要准到一击毙命!”王承恩的警言在心头轰响。他踏入了更加幽深的黑暗,脚步沉稳而决绝。

一场三方参与的围猎与反围猎,在诏狱的刑讯室里,在许显纯的咆哮声即将抵达甬道入口时,拉开了血淋淋的序幕!

刑讯室丙间

火光摇曳。李三喜被绑在一张简单的铁椅上,脸色灰败,但眼底深处还藏着最后一丝侥幸的疯狂。当他看到耿忠那张惊魂未定却又带着强烈恨意的脸出现在门口时,仿佛见到了勾魂的无常!恐惧和怨毒瞬间冲破了他最后的伪装!

“耿忠!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竟敢构陷杂家?!万岁爷明鉴啊!是他们!是他们私下盗卖!杂家只是…只是失察!”李三喜尖利的声音刺破刑讯室的死寂。

“放屁!”耿忠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狼,双目赤红,杨毅的鼓动和死亡的恐惧将他变成了疯狂的困兽,他猛地扑向李三喜,唾沫星子飞溅,嘶吼着喊出杨毅教给他的每一个字,混杂着他自己绝望的狂怒:“李三喜!是你亲口说的!三月初七子时!玄武门西墙狗洞!十六车‘乙字冬青炭’!让我们运到城南‘福来客栈’后院!你派来的那个穿蓝褂、脸上有疤的孙麻子!给了老子五两银子封口!还让老子记好!这是给李公公‘省’下的炭!你敢不认?你敢让老子兄弟们背锅替死?老子跟你拼了!”

李三喜的脑袋被耿忠撞得嗡一声,耿忠口中的时间、地点、车数、接货人特征、钱数、甚至是那句暗示性的话……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最恐惧的记忆上!这莽夫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胡说!我没有!杂家是司礼监的……”李三喜拼命挣扎,声音却因心慌而尖利变形。

“就是就是!”耿忠旁边一个军卒也吼了起来,眼泪鼻涕横流,“七月初二夜里,景运门值房的兄弟拉肚子!你亲自带着我们从神武门侧角门偷运出八车!说是‘九千岁体恤外边的劳苦功高’!运到城东张家皮货铺!那黑心张老板给了我们每人二两碎银!你敢说没有?!你不认账,老子们现在就把脑袋撞死在陛下面前!”

“九千岁”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被一个底层军卒在提刑百户陈长安面前嘶吼出来!

陈长安的手猛地攥紧了腰刀的刀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看向杨毅,杨毅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李三喜那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瞬间失语的脸庞。提刑百户的心在向下沉,他知道,自己被彻底拖下水了!这盆脏水,不但泼向了李永贞,更隐隐指向了那个不可说的名字!

而就在这混乱不堪、李三喜心理防线被这“粗鄙证言”冲击得摇摇欲坠、陈长安心神巨震的节骨眼上——

“轰!!!”

刑讯室外,通往甬道的大铁门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踹门声伴随着许显纯那嚣张跋扈、夹杂着无边怒火的咆哮清晰地穿透而来:

“杨毅小儿!给老子滚出来!谁给你的狗胆,敢动九千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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