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另一处幽静的值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曹化淳眉宇间凝结的凝重。他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玉佛珠，目光低垂，看似平静，但捻动佛珠的指尖却比平日快了几分。
一个穿着普通内侍服饰、面容毫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跪倒在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老祖宗（内廷对曹化淳的尊称），东厂那边……有动静了。”
曹化淳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皮抬起，浑浊的目光却锐利如针：“说。”
“安插在东厂档房的老鼠（暗桩代号）回报，”小太监语速极快，“今日午后，东厂理刑百户孙云鹤、西厂掌刑千户杨寰，还有几个外城把头，被魏公公急召入司礼监值房。出来后，孙、杨二人脸色极其难看，随即下令：所有在外办差的番子，无论任务大小，一律放下，即刻回京待命！所有在岗番役、档头，取消一切休假和外出任务，全部钉死在衙门和……宫门各处！尤其是……文华殿、乾清宫，还有……北镇抚司诏狱附近！命令极其严厉，违者重处！”
曹化淳的眉头深深锁起。召回所有外勤？钉死宫门和诏狱？这绝非寻常调动！魏忠贤这是要做什么？封锁消息？还是……准备动手？
“还有，”小太监的声音更低，“老鼠说，孙云鹤和杨寰从司礼监出来时，脚步虚浮，眼神惊惶，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而且，他们离开后不久，司礼监那边又悄悄召了王体乾王公公、涂文辅涂公公、刘应坤刘公公、王朝辅王公公……还有内官监、尚膳监等几个要害监局的掌印进去！都是魏公公的绝对心腹！召见极其隐秘，避开了所有人！”
曹化淳的心猛地一沉！王体乾（司礼监秉笔，掌批红）、涂文辅（掌御马监印兼太仓银库）、刘应坤（御马监提督太监，掌兵）、王朝辅（司礼监随堂，常在御前）……这些都是魏忠贤在宫廷内部掌握着核心权力的铁杆心腹！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隐秘地召集他们……
一股寒意瞬间从曹化淳的脊背窜起！他太了解魏忠贤了！这绝不是普通的商议对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而且，目标很可能直指……陛下！
“知道了。”曹化淳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捻动佛珠的速度却明显加快，“你下去吧。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老祖宗！”小太监叩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曹化淳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他需要盟友！一个足够锋利、足够忠诚，并且此刻就在风暴中心的人！
“来人！”曹化淳沉声道。
一个心腹太监立刻躬身进来。
“立刻去北镇抚司，找杨毅杨佥事！”曹化淳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他：东厂西厂异动频繁，魏阉密召心腹，所图非小！让他务必小心！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告诉他，今晚……老地方见！有要事相商！”
“是！老祖宗！”心腹太监领命，匆匆而去。
杨毅的预感：风暴中心的警兆
北镇抚司诏狱深处，阴冷潮湿的空气弥漫着血腥和铁锈的味道。杨毅正站在一间刑房外，隔着铁栅栏，冷冷地看着里面刑讯官审问一名与崔呈秀贪墨案有关的小吏。他面色沉静，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顾、崔等人下狱已半日，审讯进展缓慢，这些老狐狸要么装疯卖傻，要么闭口不言，都在硬扛着等待外援。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校尉快步走来，低声禀报：“大人，司礼监曹公公派人传话。”
杨毅眉头微挑，转身走到一旁僻静处。校尉将曹化淳的口信低声复述了一遍。
“东厂西厂异动频繁……召回所有外勤……钉死宫门和诏狱……魏阉密召王体乾、涂文辅、刘应坤、王朝辅等心腹……”杨毅心中默念着，每一条信息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曹化淳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负责情报汇总的锦衣卫百户也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大人！刚收到线报！东厂、西厂今日午后突然大规模召回所有在外番子，命令极其严苛！同时，其内部人员调动异常频繁，尤其是宫门守卫和诏狱外围的番子，增加了数倍！另外……有眼线发现，司礼监值房今日午后曾秘密召集王体乾、涂文辅、刘应坤、王朝辅以及内官监、尚膳监掌印太监！密谈时间不短！”
双重情报！相互印证！
杨毅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东厂西厂大规模收缩力量，钉死宫门和诏狱——这是要封锁内外消息，控制关键节点！
魏忠贤秘密召集王体乾（批红权）、涂文辅（御马监印 太仓银库）、刘应坤（御马监兵权）、王朝辅（御前近侍）——这几乎涵盖了宫廷内政（批红）、财权（银库）、兵权（禁军）、以及接近皇帝的所有核心权力！
他们要干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狗急跳墙！他们这是要……铤而走险！”杨毅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眼中寒芒爆射！他瞬间明白了魏忠贤的疯狂计划！这是要利用宫廷内部的权力真空和掌控力，发动一场……宫廷政变！目标直指皇帝！甚至可能包括他们这些正在查案的人！
“大人！我们……”百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杨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他立刻对传信的校尉道：“立刻回去禀告曹公公！就说……杨毅已知晓！情况危急！请他务必稳住内廷，尤其是陛下身边！今晚……老地方见！有要事相商！务必准时！”
“是！大人！”校尉不敢怠慢，转身飞奔而去。
杨毅又看向百户，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传令下去！”
“第一！诏狱内外所有守卫，全部换成我们最可靠的心腹！双岗！不！三岗！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顾、崔、薛、李四人的牢房！违令者，格杀勿论！”
“第二！通知所有在外的北镇抚司精锐，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立刻秘密回京！化整为零，分批入城！入城后，分散待命，随时准备听我号令！”
“第三！严密监视东厂、西厂、御马监、司礼监所有相关人员的动向！尤其是涂文辅、刘应坤、王朝辅！他们去了哪里，见了谁，都要给我盯死了！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
“第四！”杨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调‘暗影’（他秘密培养的精锐死士）！让他们……盯紧魏忠贤！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今晚……会不会离开司礼监！”
“是！大人！”百户凛然领命，感受到杨毅话语中那股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去安排。
杨毅独自站在阴冷的诏狱走廊里，周围是刑具的寒光和隐约的呻吟声。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涌入肺腑，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冰冷。
“魏忠贤……你终于忍不住了么？”杨毅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也好……那就让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看看是你的困兽之斗厉害，还是陛下的天子之剑锋利！”
他转身，大步走出诏狱。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云低垂，仿佛一只巨大的、无形的黑手，正缓缓压向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紫禁城。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足以改写历史走向的宫廷风暴，已然在黑暗中酝酿到了爆发的边缘！而杨毅，正握紧了手中的王命旗牌，如同黑夜中的猎鹰，准备扑向那最危险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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