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小糯糯的呼吸声变了。
不是睡熟后的均匀起伏，也不是梦话前的轻哼，而是断断续续的抽气，像有人把她的鼻子捏住又松开。陆沉靠在床头刷着外卖平台的空档单，听见这动静，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下。
他低头看她。
小姑娘蜷在旧棉被里，额头滚烫，脸颊却白得发青。嘴唇微微张着，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小宝宝……别哭……”
陆沉眼神一凝。
昨晚上菜市场那摊符纸的阴气，他以为已经压下去了。指尖那股灼痛确实消了，可现在看小糯糯的状态，像是有东西顺着她灵体的缝隙钻了进来，还在往深处爬。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伸手探她后颈。皮肤烫得吓人，可体温枪显示38.2，医院要是见这数据，顶多开盒退烧药。但陆沉知道不对——灵体发烧，烧的是魂。
小糯糯突然睁眼，瞳孔散得厉害，嘴里继续念：“墙里……地板下面……他们在找妈妈……”
话音落，她又闭上眼，身体猛地一抖，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抱住。
陆沉没再犹豫，指尖贴上她眉心，神识轻探。
识海里，三个模糊的婴儿虚影围成一圈，正对着小糯糯低声啜泣。没有攻击，没有恶意，但每一滴“眼泪”落下来，都在她灵体上蚀出细小的裂痕。
他收回手，眼神冷了下来。
不是冲喜，不是夺舍，也不是哪个老怪物在背后搞鬼。是怨念，最原始的那种——堕胎婴灵，因母体怨恨滞留人间，缠在老房子的缝隙里，等一个能听见它们哭声的人。
小糯糯正好是那个“人”。
陆沉起身，走到厨房翻出半瓶朱砂。这玩意儿本来是打算贴门神用的，结果一直没动手。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他撕下一块床单，用剪刀裁成四条布条，蘸上朱砂，在屋子四角各贴一张。符没画多复杂，就是个引魂阵的简化版，靠真元激活就行。
布条刚贴完，屋里温度降了三度。
地板接缝处渗出一丝灰雾，像从水泥缝里挤出来的烟。墙角通风口“吱”地响了一声，一团比雾更浓的影子缓缓滑出，凝成一个巴掌大的婴儿轮廓，脸朝下趴着，肩膀一耸一耸。
陆沉站在屋子中央，左手缓缓抬起。
魔尊印记在腕内侧泛起微光，不是红，是暗金色，像锈住的刀刃被重新擦亮。他没动用杀伐手段，这种小东西，一指头就能碾碎，但他不能那么干。
婴灵执念未消，强行驱逐只会让怨气反噬小糯糯。得引，得哄，得让它们自己走。
他盘膝坐下，真元自丹田升起，分出三缕，颜色温润如乳白羊水。一缕顺着地板裂缝渗下去，一缕飘向墙角通风口，最后一缕轻轻包裹住天花板夹层里那个最安静的虚影。
“听好了。”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屋里的低泣，“你们没罪，母亲怨你们，是她心窄。你们没活成，不是你们的错。”
那团趴着的婴灵停顿了一下，头慢慢抬起来。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
陆沉继续说：“外面天亮了，风是暖的，草是香的，没人再把你们关在黑地方。走吧，别缠着她了。”
话音落，地板下的那团灰雾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墙角的也缓缓转了个身，背对着屋子，一点点融化。
只剩天花板那个，迟迟不动。
陆沉皱眉，加大真元输出。那缕白气又厚了一分，轻轻推了推它。
它终于动了，却不是消散，而是往下飘，直奔小糯糯的脸。
陆沉眼神一寒，正要出手，却见那虚影停在她额头前，伸出透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心。
然后，化作一缕轻烟，散了。
屋里安静下来。
三张贴着朱砂的布条同时变黑，边缘卷起，像被火燎过。陆沉起身，一张张撕下来，折成小块，扔进水槽，拧开水龙头冲了三遍。
小糯糯的呼吸终于平稳了。
他坐回床边，盯着她看了十分钟，确认再没异样，才靠在墙边闭眼休息。真元耗得有点狠，太阳穴突突地跳，但还能撑。
天快亮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陆啊，开门开门！”
是隔壁王姨。
陆沉起身开门，人还没站稳，王姨就探头往里瞅：“昨晚睡得好不？我可睡得香，听见一宿摇篮曲，还是女声哼的，软乎得不行。”
陆沉面无表情：“您听岔了，我家没放音乐。”
“哎哟你还瞒着？”王姨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老头子也听见了，说像小时候他妈哄他睡觉那样。怪了，以前这屋子半夜老有怪声，今儿倒安静了。”
陆沉没接话，只点点头。
王姨又唠叨两句，转身走了。
他关上门，回头看见小糯糯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眼睛。
“爸爸。”她声音清亮，一点不像生过病，“刚才的小宝宝说谢谢。”
陆沉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仰头问：“他们去哪了？”
“去了能听见妈妈说话的地方。”
小糯糯点点头，突然咧嘴一笑：“那我也要睡觉觉了，明天还得上幼儿园，周豪说要给我带奥特曼贴纸。”
陆沉嗯了一声，抱她下床。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他左手腕上。魔尊印记已经完全隐没，皮肤下只剩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线。
他低头看了眼水槽。
最后一块符纸灰被水流冲到下水口，卡在滤网边缘，旋转了两圈，没下去。
陆沉伸手，指尖轻轻一拨。
灰烬散开，水流终于把它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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