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家庭聚餐，气氛比往常更显凝滞。长桌中央摆放着精致的插花，银质餐具折射着冰冷的光泽。顾建国坐在主位，心情似乎不错，偶尔问起顾衍之在公司实习的初步感受。
顾衍之答得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对面的林未晞。她今天穿了一件珍珠白的针织衫，显得格外安静，几乎像个没有存在感的瓷娃娃，小口吃着食物，眼神低垂，避开所有的视线交汇。
餐宴进行到一半，顾建国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语气颇为满意地开口：“对了，上周和未晞见过的那个陈家的儿子，刚才他父亲给我来了电话，说他对未晞印象非常好，希望再多接触接触。陈家和我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那孩子我也见过，稳重上进，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衍之夹菜的动作顿住了。相亲？他看向林未晞，她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收紧，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羞涩，也没有反对，仿佛讨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顾建国看向林未晞，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怀，却也透着一丝不容置疑：“未晞，你觉得呢？如果觉得还行，就多出去走走，了解一下。感情嘛，都是相处出来的。”
林未晞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回应，声音平直没有波澜：“我听顾叔叔的安排。”
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莫名地让顾衍之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未来的样子——嫁给一个门当户对但毫无感情的男人，过着相敬如“冰”的生活，就像……就像他父母曾经那样。
他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一丝嘲讽：“爸，婚姻不是儿戏。未晞，你都不怎么了解那个人，没谈过恋爱，就打算直接这样把自己给嫁了？”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顾建国皱起了眉，似乎不满他的插话和语气。
而一直低着头的林未晞，却在这时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不再是躲避或平静，而是直直地看向了顾衍之，那双总是蒙着冰雾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透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受伤，还有一丝被深深刺痛后的倔强。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认真反驳道：
“谁说我没谈过恋爱。”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顾衍之愣住了，他被她眼中那瞬间迸发的情绪震慑住，但随即，一种更强烈的不以为然涌了上来。在他残缺的记忆里，林未晞的高中时代苍白而孤僻，怎么可能有过恋爱？出国后，据他所知，她也一直忙于学业和研究。这反驳，在他看来更像是为了维护面子而逞强的谎言。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一顾的轻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和戏谑打量着她，追问道：
“呵，什么时候？”
他的语气轻飘飘，却像刀子一样。
林未晞眼中的那点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碎裂的情绪被更快地收敛起来，重新覆上一层更厚的冰霜。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撇开了头，不再与他对视，视线仓皇地落向光洁如镜的纯白色大理石地面，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餐厅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过了很久，久到顾衍之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再次开口时——
她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一种空洞的麻木，回答道：
“……我忘了。”
忘了？
顾衍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忘了？这算什么答案？谈过恋爱，却忘了什么时候，忘了和谁？
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林未晞侧过去的苍白脸庞，她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整个人透出一种极度隐忍和抗拒的姿态。
晚餐在一种极其怪异和沉闷的气氛中结束。林未晞几乎立刻起身告辞，背影仓促，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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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之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因楼上住户水管爆裂遭遇“无妄之灾”，需要进行为期至少三周的防水维修和部分重新装修。顾建国知道后，几乎没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在电话里做了安排。
“你那公寓没法住了，暂时先搬到未晞那里去。她那边离公司也不远，两间房，够住。我已经跟她说了。”顾建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
顾衍之握着手机，眉头紧锁：“爸，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住酒店。”让他去和林未晞同居？即使只是暂时的，听起来也像是一场灾难的前奏。
“住什么酒店？不像话。未晞那边现成的地方，就这么定了。”顾建国直接否决，“她那边生活气息浓些，也省得你天天吃外卖。未晞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顾衍之有些意外。他几乎能想象林未晞接到这个通知时有多不情愿。
果然，当他拖着行李箱按响林未晞公寓门铃时，来开门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淡，侧身让他进去的动作也带着明显的疏离。
“客房收拾好了，在左边。卫生间你用主卧那个，我用客卫。”她言简意赅地交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厨房的东西你可以用，但用完请清理干净。我平时在学校时间多，不会打扰到你。”
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温馨整洁，暖色调的墙壁，柔软的地毯，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柔软的米白色针织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好闻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混合着皂角的味道，和他记忆中顾家老宅那种冷清感截然不同。
“谢谢。”顾衍之有些生硬地道谢，“打扰了，维修好我马上搬走。”
“嗯。”林未晞应了一声，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