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活就此开始,界限分明得如同合租的陌生人。
最初几天,两人几乎打不着照面。林未晞似乎刻意早出晚归,即使偶尔在客厅碰上,也只是点点头,便各自回房。顾衍之也尽量缩小自己的活动范围,除了必要的使用,绝不越雷池一步。
然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某些细微的、无法控制的“熟悉感”开始无孔不入地侵袭顾衍之的感官。
住进来的第二天晚上,他洗完澡,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丝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是林未晞用的那款。一种莫名的心安感包裹着他,仿佛这个味道早已潜伏在他的记忆深处,与某种宁静和温暖的感受紧密相连。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去看了看那瓶沐浴露的品牌,一个很小众的植物精油品牌,他确信自己从未用过。
有一次周末中午,林未晞难得在家,简单做了两个菜。其中有一道很普通的西红柿炒蛋,但味道却让顾衍之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酸甜的比例,鸡蛋的嫩滑程度,甚至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胡椒粉味道……都和他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却无比眷恋的味道重合了。他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饭。林未晞似乎注意到了,但什么也没说。
还有一次,他在客厅用电脑处理工作,觉得有些凉意,眼睛还没从屏幕上移开,手就已经下意识地伸向旁边,精准地抓过了沙发上那条米白色的针织毯盖在了腿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直到毯子上属于林未晞的淡淡气息传入鼻尖,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用了林未晞的毯子!而林未晞正好从卧室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顾衍之顿时有些尴尬,正准备道歉,却见林未晞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另一边沙发坐下,重新拿起书,仿佛没看到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却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抵触。
这些细微的、诡异的“熟悉感”堆积起来,慢慢冲淡了最初那种尴尬和戒备。顾衍之发现,林未晞对他似乎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全身紧绷,充满了抵触。
有时他晚上回来,会发现客厅的灯还给他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餐桌上偶尔会多出一份洗好的水果,似乎是顺手。她甚至有一次看到他对着电脑皱眉,会淡淡地提醒一句:“书房抽屉里有眼药水,新的。”
他们的交流依然不多,但不再充满刻意的回避和冰冷的隔阂。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在公寓里慢慢建立起来,有点像……关系缓和后的、略显生疏的兄妹?
顾衍之甚至开始觉得,这样暂时同居的日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他甚至……隐约感到一丝不愿深究的贪恋,贪恋这种莫名熟悉的、带有她气息的宁静氛围。
一个沉闷的雨夜,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户,给城市的夜晚蒙上一层模糊的氤氲。顾衍之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焦急和嘈杂的女声:“喂?您好!请问是……是Y吗?那个……我是林未晞的同学,我们聚餐她喝多了,我们想送她回去,但她好像有点……迷糊,说不清具体地址了。我看她最近通话里有您的号码,备注是‘Y’,就冒昧打过来了……”
Y?顾衍之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他的英文名是Ethan,几乎没人会用单个字母称呼他。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沉声道:“你们在哪里?我过来接她。”
问清了地址,是一家大学城附近的清吧。顾衍之快速换好衣服,拿了车钥匙和伞,匆匆出了门。
雨夜路滑,车开得不快。到达那家酒吧门口时,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分钟。酒吧门口灯光昏暗,雨幕中,他看到几个年轻人正互相道别打车离开,而旁边的屋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是林未晞。
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肩膀微微瑟缩着,看起来小小的一团,透着一股罕见的脆弱和迷茫。她的同学们似乎已经都走了。
顾衍之快步走过去,伞撑过她的头顶,遮住了冰凉的雨水。
“林未晞。”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自觉地放低。
她似乎反应有些迟钝,慢半拍地抬起头来看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蒙,失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和防备,像只迷路的小兽。她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似乎在辨认他是谁,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困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的无助。
就在这一瞬间——
顾衍之的脑中猛地刺痛了一下!
一个极其短暂、模糊、却无比清晰的画面碎片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
同样是昏暗的光线,一个女孩在哭,肩膀微微抽动,压抑的啜泣声仿佛就在耳边。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疼和冲动,然后……他好像伸出手,非常非常自然地将那个哭泣的女孩紧紧地、保护性地拥抱进了怀里!女孩的发丝蹭在他的下颌,带着和此刻空气中一样的、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甚至无法分辨那个女孩的脸。
但那股强烈的心悸和拥抱的实感,却残留不去,让顾衍之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呼吸都漏了几拍。他猛地看向眼前的林未晞,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探寻。
那个哭泣的女孩……是她吗?他曾经……那样拥抱过她?
可是,林未晞只是继续用那种迷蒙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微的水汽,然后像是终于认出了他,又像是根本没认出,只是本能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不清:“……好冷。”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仿佛刚才他那瞬间的情绪波动和那个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与她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