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局外人 > 第六章 闪回碎片(一)
换源:


       雨还在下,敲打着伞面,发出噼啪的轻响。

顾衍之站在原地,心跳如鼓,看着眼前这个因为醉酒而卸下所有伪装、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重迷雾的女孩,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了那缺失记忆的一角。

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模糊不清,但那感觉真实得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弯下腰,将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然后小心地将她扶起。

“走吧,我们回家。”他的声音,在不自知中,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违的温柔和复杂。

顾衍之半扶半抱着林未晞,艰难地打开公寓门,将她带了进去。屋内的暖意瞬间驱散了门外的潮湿和寒冷。他把她小心地安置在沙发上,她已经软得像一滩泥,几乎坐不住,歪歪斜斜地靠着靠垫。

雨声被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顾衍之弯腰,想替她把身上那件被雨水打湿了些许的外套拿掉,再去找条干毛巾。

就在这时,林未晞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依旧迷蒙,氤氲着水汽,失去了焦距,却直勾勾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顾衍之。但那目光又好像没有真正落在他脸上,而是穿透了他,在看着很远的地方,看着某个……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人。

顾衍之的动作顿住了,被她这种空洞又专注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紧。

突然,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从她那双漂亮却无神的眼睛里涌了出来,迅速滑过滚烫的脸颊。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情绪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那哭声里充满了积压已久的委屈、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可见骨的悲伤,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体撕裂。

顾衍之彻底愣住了,手足无措。

在他的记忆里,高中时期无论他说话多么难听——骂她是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是寄人篱下的寄生虫,是惹人厌的讨厌鬼,抑或是恶作剧成功看到她狼狈不堪时——她最多也只是红着眼圈,死死咬着嘴唇,无声地掉几滴眼泪,然后倔强地用手背狠狠擦掉,扭过头去再也不理他。

他从未见过她哭成这个样子。仿佛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在酒精的作用下土崩瓦解,露出了底下从未愈合、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林未晞,就在这崩溃的痛哭中,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指颤抖着,精准地抓住了他微湿的衣角,攥得死紧,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他,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喃喃地问:

“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地射中顾衍之的心脏。那语气里的委屈、等待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希冀,让他呼吸一窒。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林未晞忽然用力一扯他的衣角,借着力道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猛地拉向自己——

下一秒,她带着泪水的、冰凉而柔软的唇,毫无预章地贴上了他的。

顾衍之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她的吻带着浓烈的酒气,还有咸涩的泪水味道,生涩,笨拙,却又充满了一种孤注一掷的、令人心碎的绝望,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确认着什么。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两人相贴的唇瓣,渗入那微小缝隙。

只是短短一瞬。

仿佛确认了这不是她等待的那个幻影,或者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林未晞勾住他脖子的手臂软软地滑落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倒回沙发里,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她睡着了。

只留下顾衍之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唇上还残留着那冰凉、湿润、带着泪水和酒意的触感,以及那惊天动地般的悲伤余韵。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她把他当成了谁?

那个她口中“忘了”的恋爱对象?那个让她刻骨铭心到在醉酒后如此崩溃、甚至做出如此惊人举动的男人?

所以,她大学期间,真的谈过那样一场恋爱?一场让她如此受伤,以至于在父亲提起相亲时下意识反驳,却又在醉酒后痛苦成这样的恋爱?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顾衍之心头,是震惊,是困惑,有一丝被错认的尴尬和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闷闷的酸涩和心疼。

他看着沙发上蜷缩着睡去的林未晞,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蹙着,仿佛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一刻,高中时那个只会默默擦眼泪的倔强女孩形象,和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绝望吻了他的女人形象,剧烈地交织、碰撞,让他之前所有基于残缺记忆的认知都开始摇摇欲坠。

他站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最终,他弯下腰,极其小心地、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他尽量不惊动她,一步步走向她的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着她沉睡的侧脸,心情复杂难言。

沉默地注视了片刻,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关上了房门,将她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背靠着冰冷的房门,顾衍之抬起手,指腹无意识地擦过自己的下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滴泪水的温度,灼热得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