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的狼牙关,秋阳把运河水面照得像铺了层碎金。防御署的新旗挂在泗水闸顶的旗杆上,红底镶黑边,中间绣着个铁锚与铁锤交缠的图案——是春丫熬了两夜绣的,针脚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红漆。她站在闸边的石阶上,手里攥着旗绳,见周总督和陈小七走过来,手心直冒汗。
“别慌,”陈小七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辫子,“旗子升起来,就意味着运河上的人都拧成了一股绳。”
周总督笑着点头:“让这丫头升旗,最合适不过。她跟着跑遍了沿岸闸口,比谁都知道这旗子的分量。”
随着周总督一声“揭牌”,春丫使劲拽着旗绳,红黑相间的旗帜顺着旗杆往上爬,风一吹“哗啦”展开,映得闸下的铁犁、探水杆都亮了几分。官军、巡检队员、船工们站在两岸,齐声喊“贺防御署成立”,声音撞在崖壁上,又弹回水面,久久不散。
揭牌仪式后,周总督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开了联防会。他把印着“运河防御署”的令牌递给陈小七,沉声道:“即日起,沿岸十五座闸、三十个器械点,全归你调度。官军听林震指挥,但遇紧急情况,你可调遣就近兵力——这令牌,就是凭证。”
陈小七接过令牌,沉甸甸的铜质上刻着细花纹。他站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我只有三句话:第一,哨卡要像钉子,钉在每处险滩;第二,器械要像手脚,随时能用;第三,人心要像铁闸,拧得紧实。谁要是懈怠,莫怪我陈小**情面。”
焦老三第一个喊:“我们器械坊绝不含糊!三天内把所有哨卡的探测器换一遍新的!”林震也跟着道:“官军每日巡闸两次,暗号对接错一次,军棍二十!”
散会后,陈小七带着春丫往刚建好的防御署公房走。公房就在闸边,是两间青砖房,一间当议事厅,一间堆图纸。赵五正蹲在厅里的大案上画“连发弩”的图纸,见他们进来,举着炭笔喊:“小七你看,这弩机加个转轮,一次能装五支箭,扳一下发一支,比单发快三倍!”
图纸上的弩机画得密密麻麻,转轮与箭槽咬合的地方标着红圈。陈小七凑过去看:“转轮得焊死,不然发箭时晃。还有箭杆,得用硬木,不然射不远。”
春丫把绣好的旗帜挂在墙上,又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册子:“哥,这是沿岸哨卡的名单,我标了哪几个离器械坊远,铁料运过去得走三天以上。”
陈小七翻着册子,眉头皱了皱——最北边的“望河哨”离淮安有八天路程,上次送铁蒺藜,船工走了十天才到,中间还遇上浅滩耽误了两天。“得设中转站。”他对春丫说,“你去跟孙把头商量,让漕商的船帮着运铁料——给他们过闸费减半的优惠,他们肯定愿意。”
春丫点头要走,赵五突然喊住她:“小丫头,帮我试试这探测器!我加了铜丝,看灵不灵。”他递过来一根新探杆,顶端的铁丝网格缠着发亮的铜丝。
春丫拿着探杆往院角的硝石堆旁一插,没一会儿,麻布就黑了大半。“比之前灵!”她眼睛一亮,“上次插半天才变黑,这次一沾就有反应。”
接下来的半个月,防御署的事像潮水似的涌来。焦老三带着人往各哨卡送新器械,回来时总说“望河哨的老匠师缺把好锤子”“芦苇滩哨的铁蒺藜快用完了”;赵五的连发弩试做了三回,第三回总算能连发五箭,只是最后一支总偏;春丫跑了三趟漕商码头,跟刘漕商敲定了铁料转运的事——漕商的船每月往北边跑两趟,顺带捎铁料,过闸时只收三成费用。
陈小七忙着整合哨卡的预警信号:以前各哨卡挂旗规矩不一样,有的红旗是警情,有的黄旗是警情,乱得很。他让人做了本“信号图谱”,规定红旗是鞑子袭扰,黄旗是器械故障,黑旗是水情危险,每个哨卡发一本,让哨兵背得滚瓜烂熟。
这天刚把图谱发完,林震骑着快马闯了进来,手里攥着块沾着黑灰的麻布:“小七,鞑子要动真格的了!这是在望河哨附近捡到的,上面有硫磺味,还有点甜腥气——怕是要放毒烟!”
陈小七把麻布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然有股刺鼻的硫磺味,混着种像烂果子的甜腥味。“毒烟?”他心里一沉,“掺了东西的浓烟?”
“应该是。”林震喘着气,“密信里说,鞑子想趁月底刮北风时,从望河哨上游的浅滩偷渡,放毒烟把哨卡的人熏晕,再抢粮船。”
赵五突然插了句:“硫磺烟能呛人,要是掺了砷石,就真有毒了——吸入多了能让人瘫软。”他蹲下来翻器械图谱,“得做防毒的东西!”
“用麻布浸醋!”春丫突然喊,“上次我娘腌菜,醋洒在麻布上,呛人的味就散了。说不定浸了醋的麻布能挡毒烟。”
陈小七眼睛一亮:“对!醋能中和硫磺味!赵五,你让人赶紧做些麻布面罩,每个哨卡发十个,让哨兵提前浸好醋备着。”他又转头对林震说,“你带些人去望河哨,把浅滩的芦苇烧了——鞑子藏不住,毒烟也不好扩散。”
林震刚走,焦老三就扛着个铁家伙进来了:“你看我这‘炸雷’!裹了三层麻布,里面装硝石和碎石,扔出去一炸,碎石能崩半丈远,正好防偷渡!”他把炸雷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摆弄,“试了两回,威力够大,就是引信得做长些,不然扔慢了会炸着自己。”
“引信加三寸。”陈小七道,“让望河哨的人在浅滩埋几个,鞑子一踩就炸,就算毒烟放出来,也能逼他们退。”
接下来的几天,防御署忙得脚不沾地。赵五带着人缝了两百个麻布面罩,每个都浸足了醋,装在陶罐里封好;焦老三的炸雷做了五十个,引信都加了长,用油纸包着;春丫跟着巡检队往望河哨送东西,回来时说“浅滩的芦苇烧得干干净净,鞑子站在岸上都能看见”。
月底那天,北风果然刮了起来。陈小七让人把狼牙关的闸板落了一半,留着缝隙能观察动静,自己则带着焦老三、赵五守在闸顶的哨棚里,春丫拿着信号旗站在旁边,眼睛盯着上游的方向。
“来了!”后半夜,望河哨的烟火筒突然亮了——不是黑烟,是带着火星的红烟,按新规矩,这是“遇袭且有特殊武器”的信号。
陈小七赶紧让人把防御署的大旗升到最高,又让春丫挂起红旗,通知下游的哨卡戒备。刚挂好旗,就见上游飘来股灰黑色的烟,顺着北风往望河哨飘,远远能看见烟里有黑影在动——是鞑子!
“林大人那边应该动手了。”焦老三攥着炸雷,手都在抖。
果然,没过多久,望河哨方向传来“轰隆”几声炸响——是焦老三做的炸雷。红烟里的黑影乱了阵脚,毒烟被炸得散了些。又过了一阵,烟火筒的红烟变成了黑烟——这是“险情缓解”的信号。
天蒙蒙亮时,林震派人来报:鞑子放毒烟偷袭,被望河哨的人用醋面罩挡了回去,浅滩的炸雷炸伤了十几个鞑子,剩下的往野狐岭跑了,还缴获了几袋没来得及用的毒烟料。
陈小七松了口气,从哨棚里出来,见春丫还举着红旗,小脸冻得通红。“可以落旗了。”他摸了摸她的头。
春丫把旗降下来,却没松手:“哥,鞑子这次没成,下次会不会用更厉害的东西?”
陈小七望着上游的方向,风把水面吹得起了皱。“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他们有新东西,我们就造更好的器械;他们耍阴招,我们就把联防织得更密。”他顿了顿,指着防御署的大旗,“你看这旗子,只要它还飘着,鞑子就别想过运河一步。”
赵五蹲在闸边,正用探杆拨弄着缴获的毒烟料,突然道:“这料里除了硫磺,还有些碎铁屑——鞑子是想让烟里带火星,烧哨卡的棚子!下次得让哨卡备着沙土,随时灭火。”
焦老三也跟着点头:“我得把炸雷的引信再改改,让它能定时炸,不用人扔。”
陈小七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突然笑了——有这群人在,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