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倒台后,杨家村的权力格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村长之位空悬,村里事务暂由几位老成持重的长辈共同主持。然而暗地里,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想要填补这个权力真空。
最被看好的是一位叫张富贵的村民。张富贵五十出头,在村里经营着最大的豆腐坊,家境殷实,为人圆滑,与刘家素有来往却又能及时抽身,在刘家倒台时并未受到太大牵连。
这几日,张富贵格外活跃,今天给这家送豆腐,明天帮那家办事,俨然一副准村长的架势。村里人也乐得给他面子,毕竟谁当村长不是当,只要不像刘家那样欺压百姓就行。
嫣然冷眼旁观这一切,心中却隐隐不安。张富贵表面和气,实则精明算计,前世后来也当上了村长,虽然不像刘家那样明目张胆地欺压百姓,却也没少以权谋私。
这日傍晚,嫣然正在院里晾晒药材,张富贵提着两板豆腐笑呵呵地来了。
“嫣然丫头,忙着呢?”他热情地打招呼,“新做的豆腐,给你们家送点尝尝。”
嫣然心中警铃大作。张富贵向来无利不起早,突然来送豆腐,必定有所图谋。
“张叔太客气了。”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豆腐,“多少钱?我拿给您。”
张富贵摆摆手:“哎哟,谈什么钱!邻里邻居的,尝尝鲜嘛!”他环顾院子,状似无意地问,“听说你要去省城读书了?”
嫣然心中明了。原来是冲这个来的。
“是有这个打算。”她淡淡地说,“不过手续还没办妥。”
张富贵眼睛一亮:“省城好啊!有出息!咱们村多少年没出过大学生了!你要是真能去,可是全村的光荣!”
嫣然心中冷笑。前世她被迫嫁给刘天宝时,怎么没见有人说她是全村的光荣?
“张叔过奖了。”她敷衍道,“能不能去成还两说呢。”
张富贵凑近些,压低声音:“听说...是省里那个顾同志帮的忙?顾同志真是好人啊,对咱们村特别关照...”
嫣然立刻明白,张富贵是想通过她搭上顾青山这条线。新官上任,自然需要上面有人。
“顾同志是惜才爱才。”她四两拨千斤,“对村里年轻人都很关照。”
张富贵却不依不饶:“那是那是!顾同志真是个好干部!说起来,他上次来考察,还是我接待的呢!我们聊得可投缘了!”
嫣然心中好笑。顾青山来考察时,张富贵确实凑上去说过几句话,但顾青山明显对他不感冒。
“张叔和顾同志这么熟,以后村里有事就好办了。”她故意捧他。
张富贵果然得意起来:“那是!以后村里有什么事,我直接去找顾同志!保证给咱们村争取最大利益!”
正说着,王桂花从屋里出来,看见张富贵立刻堆起笑脸:“哎哟!张哥来了!快屋里坐!”
张富贵摆摆手:“不坐了不坐了,就是来看看嫣然丫头。”他转向嫣然,语气亲切,“嫣然啊,以后去省城读书,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张叔别的没有,几个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王桂花眼睛顿时亮了:“张哥真是太客气了!嫣然,还不谢谢张叔!”
嫣然心中厌恶,面上却不得不敷衍:“谢谢张叔好意。不过学校有补贴,应该够用了。”
张富贵却坚持:“哎哟,省城开销大!那点补贴哪够?这样,等你走的时候,张叔给你包个红包!算是全村人的心意!”
王桂花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嫣然却越发警惕。张富贵如此殷勤,所图必定不小。
果然,寒暄几句后,张富贵话锋一转:“说起来,村里马上要选村长了...嫣然你觉得谁合适啊?”
嫣然心中冷笑。终于说到正题了。
“我才疏学浅,哪懂这些。”她推脱道,“村里长辈们决定就好。”
张富贵却不放过她:“哎哟,你现在可是咱们村最有见识的年轻人了!你的意见很重要!再说...”他压低声音,“顾同志肯定也关心村里的事吧?他有没有说什么?”
嫣然立刻明白,张富贵是想通过她探顾青山的口风,甚至希望顾青山能支持他当村长。
“顾同志从不过问村里的事。”她断了他的念想,“他说基层选举要充分尊重民意。”
张富贵有些失望,但仍不死心:“那是那是!顾同志原则性强!不过...要是嫣然你能在顾同志面前美言几句...毕竟村里有个靠谱的村长,对大家都有好处嘛!”
嫣然心中厌恶至极,面上却故作天真:“张叔说得对。不过我觉得谁当村长都一样,只要不像刘家那样欺压百姓就行。”
这话绵里藏针,张富贵脸色微变,干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又闲扯几句,张富贵这才告辞。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嫣然啊,考虑考虑张叔的话...以后你在省城读书,家里有什么事,张叔一定帮忙照应!”
送走张富贵,王桂花立刻兴奋地拉着嫣然:“听见没有?张富贵要当村长了!还答应照应咱们家!你可要在顾同志面前多帮他说说话!”
嫣然冷冷道:“大嫂,村长是选出来的,不是谁说了算的。”
王桂花不以为然:“哎呀,上面有人支持不就选上了?你跟顾同志说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嫣然懒得与她争辩,转身回屋。心中却警铃大作。张富贵这般急切地想当村长,必定有所图谋。若是让他得逞,只怕村里又要多一个土皇帝。
必须阻止他!
然而没过几天,张富贵又来了。这次他带着一个小布包,神神秘秘地递给嫣然。
“嫣然丫头,听说你喜欢看书?张叔这有本好书,送给你了。”
嫣然打开布包,里面竟是一本崭新的《赤脚医生手册》!这书在当时十分珍贵,镇上书店都买不到。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推辞道。
张富贵硬塞给她:“拿着拿着!你以后学医,用得着!”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其实...张叔有事相求...”
嫣然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张叔请说。”
张富贵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村里不是要选村长了吗?张叔想为乡亲们做点事...就是不知道大家信不信得过我...”
他观察着嫣然的脸色,继续说:“听说顾同志最近要来村里...你能不能...安排张叔见见他?就说汇报工作...”
嫣然立刻拒绝:“顾同志是来考察地质的,不管村里的事。我一个小姑娘,哪能安排这些?”
张富贵却不死心:“不用正式见面!就偶遇!偶遇就行!你到时候给引见一下,说这是村里的张叔,人很热心...”
嫣然心中厌恶,面上却故作为难:“这...我得问问顾同志的意思...”
张富贵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你问问!一定要帮张叔这个忙啊!”他又掏出一个红包,“这点钱你拿着,买些学习用品...”
嫣然坚决推辞:“张叔,这钱我不能要。帮忙可以,但不能收钱。”
张富贵只好讪讪地收回红包,又千叮万嘱才离开。
他走后,嫣然看着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心中五味杂陈。书是好书,可惜送书的人心思不纯。
夜里,她去找孙婆婆商量。
孙婆婆听后,冷笑道:“张富贵这是想当村长想疯了!他那些破事,当我不知道?”
嫣然好奇地问:“婆婆知道什么?”
孙婆婆压低声音:“张富贵看着老实,背地里没少干缺德事!他那个豆腐坊,用的都是发霉的豆子!还往豆腐里掺玉米粉!以前有村民吃坏了肚子去找他,被他威胁要砸人家房子!”
嫣然心中一惊:“竟有这种事?”
“还有呢!”孙婆婆愤愤道,“他表面上和刘家划清界限,其实暗地里没少给刘家送钱!刘家那些勾当,他多少都知道点!只是藏得深,没被揪出来!”
嫣然越发觉得不能让张富贵当村长。否则刘家倒台,又来个张家,百姓照样受苦。
“婆婆,咱们得阻止他。”她坚定地说。
孙婆婆叹口气:“难啊!现在村里就数他最有势力...除非...”
“除非什么?”
孙婆婆眼睛一亮:“除非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更合适的人选?嫣然陷入沉思。村里还有谁能与张富贵抗衡?
突然,她想起一个人——林老师的父亲,老秀才林修竹!
林老先生德高望重,学问好,为人正直,只是年纪大了,不愿过问村务。若是能请动他出山...
第二天,嫣然去找林致远商量。
林致远听后十分赞同:“我祖父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他年事已高,不知愿不愿意...”
嫣然说:“咱们一起去劝劝老先生?为了村里百姓,或许他会答应。”
两人来到林家。林老先生正在书房练字,听了他们的来意,沉吟良久。
“老朽年迈,恐难当此任啊...”他缓缓道。
嫣然诚恳地说:“老先生,村里现在群龙无首,张富贵虎视眈眈。若是让他当了村长,只怕百姓又要受苦。您德高望重,只有您能服众。”
林致远也劝道:“祖父,您常教导我们要为民请命。现在正是需要您的时候啊!”
林老先生抚须沉思,良久才叹道:“也罢...既然你们如此信任老朽,老朽就勉为其难吧。”
嫣然喜出望外:“太好了!有老先生出山,村里百姓就有福了!”
然而消息传出后,张富贵顿时急了。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几日,他往杨家跑得更勤了,软硬兼施,想要嫣然改变主意。
“嫣然啊,林老先生都八十多了,哪还能操心村务?万一累出个好歹,不是罪过吗?”“张叔年轻力壮,一定能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你要是帮张叔这个忙,以后你们家豆腐我包了!你弟弟娶媳妇的事,我也帮忙!”
嫣然不为所动,总是四两拨千斤地敷衍过去。
张富贵见软的不行,开始来硬的。
这天嫣然从孙婆婆家回来,发现晾在院里的药材被人糟蹋了,好些珍贵的药材被踩得稀烂。
王桂花气得直骂:“哪个天杀的干的好事!这些药材值好多钱呢!”
嫣然心中明镜似的。这肯定是张富贵指使人干的,是在警告她。
果然,第二天张富贵就来了,假惺惺地问:“听说你家药材被糟蹋了?哎哟,真是可惜!要不要张叔帮你查查是谁干的?”
嫣然冷冷道:“不劳张叔费心。人在做天在看,缺德事干多了,总会遭报应的。”
张富贵脸色一变,干笑两声走了。
更过分的是,没过几天,村里开始流传关于林老先生的谣言。说什么老先生年纪大了糊涂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管理村务?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说看见老先生半夜在村里乱逛,怕是得了老年痴呆。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张富贵散布的谣言,但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难免有人相信。
林致远气得要去理论,被老先生拦住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必与小人一般见识。”
嫣然却知道,不能任由谣言传播。必须想办法反击。
她想起前世的经验,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通过孙婆婆的关系,她悄悄收集了张富贵豆腐坊以次充好的证据:发霉的豆子、掺假的玉米粉,还有几个曾经吃坏肚子的村民的证词。
但她没有立即公开,而是等到村里开大会讨论村长人选时,才突然发难。
那天的会场设在场院,村民来了大半。张富贵西装革履,头发抹得油亮,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轮到候选人发言时,张富贵滔滔不绝,许下一堆诺言:要带领大家致富,要修路建桥,要让家家户户过上好日子...
轮到林老先生时,老人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老朽年事已高,本不该担此重任。但既然乡亲们信任,必当竭尽全力,秉公办事,不负所托。”
高下立判。
就在大家以为要投票时,嫣然突然站起来:“张叔,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张富贵一愣,随即笑道:“嫣然丫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嫣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听说张叔的豆腐坊用的都是好豆子?那这些发霉的豆子和玉米粉是做什么用的?”
她将证据一一展示,又有几个村民站出来作证,说吃了张家的豆腐拉肚子。
会场顿时哗然。
张富贵脸色煞白,强作镇定:“这、这是诬陷!有人故意陷害我!”
嫣然却不急不躁,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我还听说,张叔和刘家关系匪浅?刘家倒台前,张叔没少往刘家送钱吧?”
这话一出,张富贵彻底慌了:“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但已经晚了。村民们议论纷纷,看向张富贵的眼神都变了。
最终,林老先生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村长。张富贵灰溜溜地走了,连准备好的庆祝宴席都取消了。
当晚,嫣然去看望林老先生。
老人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嫣然丫头,今天多亏了你啊!要不然村里又要多个祸害!”
嫣然谦逊地说:“是老先生德高望重,众望所归。”
林老先生摇摇头:“德高望重有什么用?要不是你挺身而出,揭穿张富贵的真面目,大家还要被蒙在鼓里。”他拍拍嫣然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有心胸有胆识。将来必有出息!”
从林家出来,月色正好。嫣然长舒一口气,心中满是欣慰。
这一世,她终于为村里做了件好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暗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眼中满是怨毒。
张富贵站在阴影里,咬牙切齿:“好个嫣然...坏我好事...你给我等着...”
新的危机,正在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