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老河滩沙场。
昔日寂静的河滩如今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数十名雇工在金世楼打手的监督下,日夜不停地向下挖掘。
巨大的坑洞已经深达数丈,泥水四溢,工人们满身泥泞,疲惫不堪。
金掌柜披着厚厚的裘衣,站在坑边,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还是什么都没有?”
监工战战兢兢地回话:“掌柜的,已经按照您吩咐,又向西扩了十丈,挖出来的全是普通河沙,连块像样的石头都少见,更别提什么水晶矿了。”
“放屁!”
金掌柜一脚踢在监工身上,“继续挖!肯定是我们挖得不够深!加派人手,给我往地下挖二十丈!”
“可是掌柜的,”监工哭丧着脸,“再挖就要出水了,这两天已经塌方两次,伤了好几个工人,医药费都要不少银子……”
金掌柜看着深不见底的大坑,难道他真的判断错了?
侯府那些琉璃珠,真的是炼制出来的,而不是从这沙场里直接挖出来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想起老张头交出地契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说什么“祖上传说底下有宝”、“挖掘艰难易出人命”
这分明是暗示底下真有东西,只是难挖!
“加钱!”
金掌柜咬牙道,“雇更多的人,买最好的支撑木,必须给我挖下去!我就不信挖不出东西来!”
他已经在这沙场上投入了巨额资金。
天价买地、雇人、买设备……若是此时放弃,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继续挖!”他几乎是嘶吼着下令。
西院书房内,萧策正在听来福汇报沙场的情况。
“世子您是没看见,金掌柜那模样,眼窝深陷,跟鬼似的。”
来福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还在那死命挖呢,坑深得能埋下一座楼了!工人跑了不少,他又高价雇新的,真是魔怔了!”
萧策轻笑一声:“让他挖吧,挖得越深,亏得越惨。”
不仅如此,昨夜萧策就已经让来福将随同金掌柜一同欺压张老六的那群官员详细统计,作为名单汇报总给了沈知微。
今日早朝,这奏折便落在胤帝手上。
可怜的赵汝贤大人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数十大板,惨叫声在朝堂之上不绝于耳,听的人肝颤。
“四嫂那边已经安顿好张老六一家了吧?”
来福连连点头:“安置得妥妥的!张老六现在在四夫人的工坊里做管事,专门负责筛选优质沙料,工钱是以前的三倍,他感激得不得了,说这辈子愿为世子和四夫人当牛做马。”
萧策满意地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九弟,可方便?”是二嫂沈知微的声音。
萧策忙起身开门。
沈知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华贵的礼服。
“来,试试这套礼服可还合身,后日的典礼上要穿的。”沈知微温和地说,目光扫过来福,“来福,你先去忙吧。”
来福识趣地退下。
萧策展开礼服,是一件绣有繁复纹样的深蓝色锦袍,金线银丝交织,贵重异常。
“这……太过隆重了吧?”萧策有些惊讶。
沈知微帮他穿上礼服,仔细整理着衣领和袖口,轻声道:“这礼服是陛下特赐的,合乎礼制。”
她退后两步,端详着穿上礼服的萧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很合身,穿上它,很有你父兄当年的风采。”
萧策注意到二嫂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知她是想起了战死的父兄。
他轻声安抚:“二嫂,这些时日辛苦您了,既要操持典礼,还要应对各方打探。”
沈知微收敛情绪,恢复平静:“分内之事。倒是你,典礼那日,朝中百官都会来,左相一党必定不会安分,你需有所准备。”
她走到书案前,抽出一份名单:“这是我已确认会出席的官员名单,画红圈的是可能发难之人,旁边标注了他们的软肋和把柄。画蓝圈的是可争取之人,绿色则是友方。”
萧策接过名单,仔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心中震撼。
二嫂不愧是掌管情报的高手,将朝中百官摸得如此透彻。
“多谢二嫂!”萧策真诚地道谢。
沈知微微微一笑:“一家人何必言谢。”
“对了,金世楼那边,你处理得很巧妙。不过据我探查,金掌柜背后可能另有其人,他一个小小的商贾,不可能调动京兆府的官员为他办事。”
萧策皱眉:“二嫂的意思是?”
“我怀疑是朝中有人借金世楼之手针对侯府。”沈知微压低声音,“已经有些线索,但还需证实。”
萧策沉沉点头。
……
数日后,镇北侯府朱门大开,宾客如云。
今日正是萧策正式继承镇北侯爵位的典礼之日。
礼成之时,宾客纷纷上前道贺。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秦明仁第一个窜了上来,他今日打扮得如同一个移动的宝库,锦袍上金线绣满铜钱图案,身后小厮抬着的贺礼足足有八抬。
皆是绫罗绸缎、古玩玉器,极尽奢华。
“小小贺礼,不成敬意!祝大哥……哦不,祝侯爷您今后财源广进,步步高升!”
萧策看着他这副做派忍不住想笑,却还得端着架子:“秦兄弟有心了。”
话音未落,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便插了进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京城二傻齐聚首了?真是物以类聚,恭喜秦公子终于寻得知己,还是位高权重的侯爷呢!”
此人正是冯少杰,他领着几个平日里交好的纨绔子弟,摇着折扇,满脸讥诮。
他不敢直接冲撞萧策的爵位,便将矛头对准了秦明仁。
可秦明仁如今可是今非昔比,翠云阁日进斗金,岂容冯少杰再如往日般奚落?
他立刻叉腰反唇相讥:“我呸!冯少杰,你除了会逛窑子啃老本,还会点什么?瞧瞧小爷我,如今经营的翠云阁那是京城头一份!你再看看我大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呃,财有琉璃玉如天造之物!我们这叫英雄惜英雄!你呢?”
“你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没用!”
此言出来,引起周围人哄堂大笑。
这可是萧策的继位典礼,自无人敢太过放肆。
就连左相一派都只是闭嘴饮酒,反倒是冯少杰这个一根筋做了出头鸟。
“你!”
冯少杰被噎得满脸通红,尤其听到周围宾客发出的低笑声,更是恼羞成怒,“秦明仁!你不过侥幸得了点好处,就敢如此嚣张!还有你,萧策,别以为当了侯爷就……”
他话未说完,就感觉数道冰冷的目光瞬间钉在他身上。
大嫂杨岚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沙场淬炼出的杀意便让他如坠冰窟,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二嫂沈知微笑容温婉,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冯公子,今日是九弟大喜之日,若只是来道贺,侯府欢迎。若是另有指教,不妨改日再议?”
就连站在秦明仁身后,一位一直沉默不语、身着不起眼家丁服却体格异常魁梧、太阳穴高鼓的汉子,也微微抬了下眼皮。
秦家以武著称,有此人在,冯少杰哪里还敢放肆。
来福更是机灵,立刻带着几个侯府护卫上前,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隔开冯少杰几人,扬声道:“冯公子及诸位公子的贺礼,侯府领了!还请这边请偏厅用茶!”
说完,故作嫌弃道,“冯公子最近青楼去的是否太过频繁,这小礼品居然还不如秦公子赐宝的箱子值钱。”
同时拉着几人的手就往外走,“若是去青楼太频繁,也可和我家世子多交流,兴许还能送你几颗劣质的琉璃珠,放心,定比这堆破烂玩意值钱!”
自己送来的礼品被称为破烂玩意,直接让冯少杰脸涨得通红。
而周围宾客更是笑得捂不住嘴。
唯留冯少杰嘶吼,“你这是把我当成乞丐了不成!”
他还想多说些什么,就被来福带着护院好声好气的请出了侯府。
随后传来的是来福小声的嘟囔,“瞎说,今日我侯府可还大宴了这京城的乞丐呢!”
这一幕插曲被众多宾客看在眼里,心中各有计较。
看来这镇北侯府,即便主心骨尽去,剩下的一门女眷和这位“脑疾”世子,也绝非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而另外一边,金掌柜正颤抖的跪在地上,面对着黑暗中端坐的那道模糊身影,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