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云骁就醒了。
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比起前几天的煎熬，已经好了太多。高烧退去，身体里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仔细地清洗了伤口，换上新药，重新包扎好。动作比前几天利落了不少。
她知道今天要去校场见秦烈。这意味着她吹出去的那个“五十人横扫官道”的牛皮，到了要初步兑现的时候。也意味着，她在这个匪寨的真正考验，开始了。
她依旧穿着那身不合身的、洗得发白还带着淡淡血渍的旧衣服，走出了小屋。
清晨的寨子还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早起忙碌的人。空气清冷，带着露水的湿气。她朝着校场的方向走去。
校场位于寨子东侧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用木栅栏简单围着。此时，校场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大约二三十条汉子，正散乱地站着，交头接耳，显得有些懒散。秦烈还没到。
云骁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各种情绪：好奇、审视、不屑、还有昨天那几个被训斥的汉子毫不掩饰的敌意。
云骁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她走到校场边缘，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站定，默默观察着场地和这些人。
这些人应该就是秦烈手下的兵，或者说，是黑云寨枪棒堂的一部分力量。他们大多身材粗壮，看起来颇有力气，但站没站相，嘻嘻哈哈，毫无纪律可言。武器也五花八门，刀、枪、棍棒都有，保养得也一般。
过了一会儿，秦烈来了。他依旧穿着那身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皮甲，龙行虎步，气势逼人。他一来，校场上的嘈杂声立刻小了下去，那些散漫的汉子们也稍微站直了些，显然对他颇为敬畏。
秦烈目光扫过全场，在云骁身上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队伍前面，粗声开口：“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点！今天给你们找个新教头！”
他大手一指云骁的方向：“就是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云骁身上，这一次，惊讶和质疑的声音直接响了起来。
“烈哥，你没开玩笑吧？就他？”“这小子站都站不稳，给我们当教头？”“教我们什么？怎么生病吗？哈哈哈！”“烈哥，弟兄们可不服啊！”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秦烈虎目一瞪，刚要发火，云骁却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队伍前面，面向那些哄笑的汉子。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在那些彪悍的土匪中间显得格外瘦弱。但她站定之后，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懦，反而有一种冷冽的穿透力，让一些人的笑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不服。”云骁开口，声音不大，却因为现场的突然安静而显得清晰，“觉得我弱，觉得我没本事。”
她顿了顿，继续用那沙哑的嗓音说道：“但你们自己呢？一群人，操练起来像一群没头苍蝇。脚步虚浮，发力散乱，配合全无。真遇上硬茬子，你们觉得，靠一身蛮力，能活下来几个？”
这话毫不客气，像一记耳光，抽在不少人脸上。顿时有人涨红了脸，怒目而视。
“放屁！你小子懂个屁！”“妈的，有本事跟老子过两招！看老子不打断你的骨头！”
那个昨天挑事的汉子更是直接跳了出来，指着云骁的鼻子骂道：“少他妈在这儿说大话！真刀真枪干一场，你敢吗？！”
秦烈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似乎想看看云骁怎么应对。
云骁看着那跳出来的汉子，他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胳膊有她大腿粗，一脸凶相。
“你要怎么打？”云骁平静地问。
“当然是真打！拳脚无眼，打死打残，各安天命！”那汉子狞笑着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周围的人都兴奋起来，等着看好戏。没人觉得这个病秧子能赢。
云骁却摇了摇头：“蛮力搏斗，意义不大。战场上，不是比武擂台。”
“那你想怎么比？”汉子不耐烦地吼道。
云骁目光扫过校场旁边摆放的一些训练器械，指了指不远处立着的几个用来练习刺击的草人靶子：“看到那些草人了吗？你我各选一个。不比力气，比谁更快、更准、更有效地让它‘死’。”
这个比法有些新奇，众人都愣了一下。那汉子皱皱眉，觉得有点麻烦，但看着云骁那瘦弱的样子，又觉得怎么比都是自己赢，便梗着脖子道：“行！就依你！怎么算有效？”
“喉咙、心口、腋下、下阴，任何一击足以让敌人瞬间失去战斗力的要害。”云骁淡淡道，“谁先击中对方草人标记的要害三次，谁赢。当然，你若觉得不过瘾，之后我可以再陪你打一场拳脚。”
“好！”汉子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勃然大怒，立刻走到一个草人前站定。
云骁也慢慢走到另一个草人前。两人相距大约十步。
一个负责裁判的小头目看了看秦烈，秦烈微微点头。小头目便喊道：“准备——开始！”
那汉子大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向自己的草人，抡起拳头就狠狠砸向草人的“胸口”，力量十足，草屑纷飞。他打算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快速完成三次击打。
而云骁，几乎在“开始”声音落下的同时，也动了。
她的动作截然不同。没有前冲，反而是侧身滑步，避开草人正面，同时右手并指如刀，快如闪电般疾刺而出！目标并非宽阔的胸膛或头部，而是草人腋下偏下的一个极其刁钻的位置！
“噗！”一声轻响，手指精准地刺入草人内部。
紧接着，她脚步不停，如同绕树穿花，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贴近草人，左手食指和中指再次刺出，目标是草人脖颈侧面！
随后，她身体下蹲，一记低扫腿佯攻草人下盘，在对方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右手再次疾出，直插草人下阴部位！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的动作并不刚猛，甚至有些轻飘，但极其精准、迅捷，而且攻击的全是最致命、最难以防范的要害！
当那个汉子怒吼着第三拳砸在草人胸口，砸得草人剧烈摇晃时，云骁已经退后一步，平静地站定了。
负责计数的小头目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草人。
汉子的草人胸口有三个明显的凹痕，力量的确骇人。
而云骁的草人……腋下、颈侧、下阴三个极不起眼的位置，各有一个深深的指洞！如果不是特意去看，几乎发现不了！
“三……三次有效击打……云骁胜。”小头目艰难地宣布了结果，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校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傻了。他们根本没看清云骁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她身影晃了几下，然后比赛就结束了？这怎么可能？！
那汉子也愣住了，看着自己草人胸口那三个深深的拳印，又看看云骁草人上那三个阴险的指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赢了力量，却输了比赛。如果那是真人，自己恐怕已经死了三次，而对方可能连皮都没擦破！
“你……你耍诈！攻的都是下三路！不算好汉！”汉子反应过来，羞愤交加地吼道。
云骁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战场上，敌人会跟你讲道义吗？活下来，杀死敌人，才是唯一的目的。你的力量很强，但全是无用功。十成力气，七成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破绽百出。真遇上高手，你活不过三招。”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那汉子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刚才那几下，如果是对着自己来的……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其他原本哄笑的汉子们也沉默了。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自然明白刚才那场比试蕴含的恐怖。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对杀人技巧的理解和应用，远超他们的想象。
秦烈一直看着，此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走上前，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行了，输给老子捡回来的人，不丢人。滚回去站着！”
然后，他看向云骁，目光灼灼：“小子，有点东西。没让老子失望。”
他又转向全场，吼道：“都他妈看到了吗？这才是杀人的本事！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的副教头！教你们怎么更快更省力地弄死敌人！谁不服，现在可以站出来，打赢他，老子让你当堂主！”
全场鸦雀无声。再没人敢站出来。
云骁站在原地，承受着所有复杂目光的洗礼。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用技巧震慑了这些人，但距离真正收服他们，还差得远。
她需要做的，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