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着黄金与人心的“探索者号”,如同一头沉默的深海巨兽,在引航船微弱灯火的牵引下,悄无声息地滑入纽约港。它庞大的钢铁身躯切开墨色的水面,没有发出一丝一毫与其体量相称的轰鸣,那种极致的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第五大道的豪宅,灯火彻夜通明。
书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昂贵古巴雪茄燃烧殆尽的醇厚香气。
林原伫立在窗前,指尖夹着的雪茄早已熄灭,一截灰白色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视线并未落在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上,而是投向了面前的书桌。
那里没有堆积如山、足以让任何凡人疯狂的金条,也没有足以点亮黑夜的珠宝。
只有一张摊开的,巨大的纽约市地图。
地图的边缘,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坐标点——海文岛,在台灯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泽。
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林原的目光在那个坐标点上停留了数秒,随即缓缓移动。他的瞳孔中倒映出曼哈顿的网格状街道,每一条线都代表着资本与权力的流向。
玉石需要最忠诚的卫士。
从深海之下打捞起的秘密,那些足以撬动整个世界金融秩序的黄金,更需要一道无法被渗透、无法被收买、无法被摧毁的防火墙。
正规的安保公司?
这个念头在林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彻底掐灭。
他嘴角肌肉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于蔑视的生理反应。
那些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所谓精英保镖,不过是资本精心豢养的宠物。他们的忠诚可以用一张又一张的支票来衡量,他们的行动轨迹暴露在所有情报机构的视线之下。他们的家人、朋友、社会关系,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林原需要的,从来不是宠物。
他需要一群真正的饿狼。
一把藏匿于城市最肮脏、最深邃阴影中的刀。
锋利,致命。
且只为他一人饮血。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巡航导弹,越过繁华的街区,越过秩序井然的富人区,最终锁定在了地图上那片醒目的、仿佛被墨水打翻后肆意浸染开的污渍上。
地狱厨房。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血腥与腐烂的气息。
曼哈顿的恶性肿瘤。一块法律与秩序彻底崩解、沦为贫穷、罪恶与绝望轮番上演的舞台。无数失业的码头工人、在经济危机中破产的家庭、走投无路的欧洲移民,像沙丁鱼罐头里的鱼一样,被死死地塞进那些摇摇欲坠、散发着霉味的廉租楼里。
他们呼吸的空气,混杂着劣质酒精的酸腐、工业废气的铁锈味,以及火药燃烧后残留的硝烟。
统治这片土地的,是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大大小小的黑帮,就是这片丛林里嗅着腐肉气味而来的鬣狗群。他们为了争夺那些从上流社会餐桌上掉落的、带着唾沫星子的残羹剩饭,彼此疯狂撕咬,血流成河。
林原的目标,正是其中最凶狠、也最团结的一支。
爱尔兰裔黑帮——西风帮。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桌角,一份来自富兰克林情报网的加密电报,静静地躺在那里。
电报上的信息,冰冷,精确,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将他的判断牢牢钉死。
西风帮,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们的首领,芬恩·奥康纳,一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他的绰号比他的名字更响亮——“疯狗”。
这个绰号,不是自封的,而是地狱厨房里所有敌人用鲜血和恐惧为他加冕的。那是他用无数次火并中第一个发起冲锋的疯狂换来的,是用一把又一把捅进敌人滚烫脏器里的刀子换来的。
可现在,这头让所有人都胆寒的疯狗,却被命运拔掉了最锋利的一颗牙。
一个星期前。
一场与宿敌意大利黑手党的码头地盘争夺战。
芬恩最疼爱的弟弟,年仅十六岁的肖恩,大腿主动脉被一颗滚烫的子弹撕裂。
在这个抗生素尚未问世,外科手术等同于屠宰的野蛮年代,这样的大出血枪伤,就是死神的提前宣判。
事实也正是如此。
子弹被地狱厨房的“地下医生”用近乎屠宰的方式粗暴地挖了出来,但死亡的阴影却早已顺着血管侵入了骨髓。
伤口迅速化脓,恶臭弥漫,无法抑制的高烧将那个年轻的生命,一点点地燃烧成一具只剩下微弱呼吸的空壳。
败血症。
一个在地狱厨房里,与死刑判决没有任何区别的名词。
芬恩变卖了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甚至抵押了帮派赖以为生的酒吧,请来了地狱厨房最好的“医生”。
那位医生在检查了肖恩已经发黑、甚至能看到蛆虫蠕动的伤口后,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留下了一句冰冷的断言。
“准备后事吧,他活不过今晚。”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整个西风帮。
这群在街头火并中眼都不眨的亡命徒,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他们的精神支柱,“疯狗”芬恩,已经彻底垮了。
他跪在弟弟的床边,像一尊被绝望侵蚀的石雕。
他甚至已经开始亲手为肖恩准备一口简陋的棺材。
林原拿起那张电报纸。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将那张记录着一个帮派命运的纸,揉成一团。
他转身,随手将其扔进书房的壁炉。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纸团吞噬,连同上面的字迹化为飞灰。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最完美的时机。
他要的不是合作。
不是交易。
更不是雇佣。
他要的,是神降。
他要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在这群被绝望淹没的饿狼面前,用他们最无法抗拒的恩赐,将他们的灵魂与忠诚,彻底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埃莉诺和莉莉安,都以为他早已在卧房休息。
夜色深沉如墨。
林原脱下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换上了一身从管家衣柜里找出的、最普通不过的工装夹克。粗糙的布料瞬间遮掩了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优雅与矜贵。
他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护卫。
手中只提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黑色药箱。
他走下楼梯,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穿过厨房,从后门融入了纽约的深沉阴影之中。
他的脚步坚定而平稳,朝着地图上那片连警察都选择绕道而行的罪恶深渊走去。
地狱的门,正在为他敞开。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