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就是你亲儿子”的承诺，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易中海半生的阴霾。
承诺的分量，远不止养老送终那么简单。
它代表着血脉的延续，香火的传承。
这是易中海一辈子求而不得的执念，是他面对院里风言风语时，内心最深处的痛。
几十年来，他活得像一根时刻紧绷的弦，算计着人心，规划着退路，却始终摆脱不了“绝户”这个沉重的枷锁。
而现在，这把锁被易中川用最直接、最滚烫的方式，彻底砸碎了。
这一夜，易中海睡得无比踏实。
没有辗转反侧，没有长吁短叹。几十年来，压在心头那块名为“养老”的巨石被轰然搬开，他整个人都轻了，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顺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还是一片沉寂，易中海却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立刻起床，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窗外微曦的光线，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那种发自肺腑的、纯粹的喜悦，让眼角常年因愁苦而深刻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妻子吕翠莲，她的眉头依旧习惯性地微蹙着。
易中海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抚平了妻子的眉心。
这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女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心里一清二楚。
从今天起，都不会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动作利索得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人。
洗漱，生火，煮粥。
往日里沉闷的厨房，今天却回荡着他不成调的哼唱声。
当易中-川和吕翠莲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时，闻到的是浓郁的米粥香气，看到的是一个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易中海。
“哥，起这么早？”
易中川有些惊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易中海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碟咸菜，甚至还奢侈地滴了几滴香油。
吕翠莲看着丈夫那张几乎笑开了花的脸，恍如隔世。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丈夫这样纯粹的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早饭在一种温馨而又带着些许异样的氛围中吃完了。
吕翠莲正准备收拾碗筷，易中海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径直走进了里屋。
易中川和吕翠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片刻之后，一阵沉重的拖拽声从里屋传来。
易中海弯着腰，使出了不小的力气，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黑色的铁皮箱子。
箱子很旧，边角处已经磨掉了漆，露出斑驳的铁锈，上面挂着一把黄铜大锁，锁芯都泛着绿光。
看到这个箱子，吕翠莲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这是易中海的命根子。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只见过丈夫往里面放东西，却极少见他打开。她只知道，里面装着这个家的一切。
易中海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同样泛着铜绿的钥匙，动作郑重地插进锁孔。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簧弹动声，在安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响亮。
锁，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双手将整个箱子抱了起来，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砰！”
沉重的铁皮箱被重重地放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跳了一下。
易中-川的目光也凝重了起来。
他能感受到，这个箱子里装的，不仅仅是财物。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八级钳工，用半生的血汗、尊严和无数个省吃俭用的日夜，浇筑起来的全部底气。
易中海没有犹豫，双手抓住箱盖，猛地向上掀开。
一瞬间，满箱的璀璨，冲击着易中川和吕翠莲的眼球。
没有金条，没有银元。
只有一沓沓码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的钞票，从十元的大团结到一元的、五角的，分门别类，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在钞票的旁边，是更多用纸绳捆好的票据。
粮票、布票、肉票、油票、工业券……各式各样，厚厚的一摞，散发着纸张与油墨特有的陈旧气息。
这就是他当了半辈子八级钳工，一个月九十九块五的工资，除了必要开销，一个钢镚一个钢镚攒下来的全部家底！
是他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够挺直腰杆的最大依仗！
“中川。”
易中海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机油印记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箱子上，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豪情与光芒。
“从今天起，这些家底，都由你来做主！”
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你想成家立业，想开枝散叶，哥，全力支持你！”
“你看中哪家姑娘，告诉哥！哥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用八抬大轿给你抬进门！”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易中川和吕翠莲的耳边炸响。
吕翠莲捂住了嘴，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太清楚这箱钱的分量，那是丈夫的安全感，是他的全部！现在，他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切都交了出去。
易中川的心脏也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他看着兄长那双真挚、赤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份信任，比箱子里所有的钱加起来，还要沉重。
就在这气氛凝重而感动的时刻，厨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是傻柱。
“一大爷，家里炒菜没盐了，借点使使。”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是习惯了一大爷平日里的严肃。
换做以前，易中海多半会眉头一皱，板着脸，让他去找一大妈处理。
可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易中海扭头看到傻柱那张憨直的脸，非但没觉得被打扰，反而觉得这小子看着都顺眼了不少。
“没盐了？多大点事儿！”
易中海一改往日的严肃，大手一挥，那股子豪气还没散去。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厨房，看都没看，直接伸手到盐罐子里，满满当当地抓了一大把粗盐，递到傻柱面前。
那分量，白花花的一大捧，都够傻柱家吃上半个月的了。
傻柱当场就懵了，捧着盐，张着嘴，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这还没完。
易中海又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昨天剩下的一块巴掌大的五花肉，肉皮上还带着清晰的印章。
他直接将肉塞到傻柱空着的另一只手里。
“拿着，改善改善伙食！”
“别整天就知道吃糠咽菜的，亏着你妹妹！”
傻柱彻底石化了。
他低头看看左手里的盐，又看看右手里的肉，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一大爷？
那个平时连根葱都要算计半天，看见自己就横眉冷对的一大爷？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看着傻柱那副呆头鹅的样子，易中海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洪亮、高亢、充满了压抑尽去后的畅快淋漓。
这笑声穿透了房门，在整个中院的上空回荡，充满了新生般的喜悦和力量。
一大爷，从今天起，彻底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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