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道,是猪肉和白面最原始、最野蛮的结合。
先是一缕极细的香气,鬼鬼祟祟地顺着窗户缝钻进来,带着热腾腾的湿气。紧接着,更多的香气汇聚成一股洪流,冲破了贾家门窗的阻隔,蛮横地灌满了整个屋子。
这香气是有形的。
它凝聚着猪后臀尖肥瘦相间的油脂芬芳,混合着上等白面揉捏后独有的麦香,再被滚水那么一沸,彻底升华。
它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精准地扼住了院里每一个人的喉咙,狠狠地抓挠着每一个人的馋虫。
尤其是贾张氏。
她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冰冷的窗玻璃上,鼻子用力翕动,贪婪地吸食着从易中川家飘来的每一丝香气。
唾沫不受控制地在舌根下泛滥,肚子里的酸水一阵阵往上翻涌。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易家窗户里透出的热闹光景,那里人影晃动,笑语喧哗,每一次碗筷的碰撞声,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尖上。
再低头看看自家的饭桌。
一个豁了口的黑陶碗里,盛着几块灰扑扑的窝头,质地粗糙,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没磨碎的玉米皮。旁边一碟咸菜,蔫了吧唧地泡在浑浊的盐水里,散发着一股廉价的酸味。
清汤寡水。
猪狗食。
一股灼热的邪火从贾张氏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眼眶里的血丝迅速蔓延,整张脸都因为极致的嫉妒而扭曲变形。
“忘恩负义的老绝户!”
尖利刻薄的咒骂声在压抑的屋里炸开。
“天杀的白眼狼!”
贾张氏猛地转过身,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当初是谁天天跟在我们东旭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好徒弟’,求着我们东旭给他养老送终的?”
“现在好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个亲戚,就敢翻脸不认人!吃香的喝辣的,连声招呼都不打了!他易中海的良心,都让狗给叼走了!”
她越骂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
那浓郁的肉香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鼻子里钻,每一口呼吸都是一种酷刑。
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目光扫到正低头啃窝头的儿子贾东旭,心里的火气找到了出口。
“砰!”
她一巴掌拍在贾东旭的后背上,力道之大,让他手里的窝头都险些掉在地上。
“吃!吃!就知道吃!”
贾张氏的嗓音变得更加尖锐。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人家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就只知道闷头啃窝头?你那点骨气呢?”
她凑近了,压低声音,用一种充满蛊惑的语气怂恿道。
“去!”
“现在就去!就说你闻着味儿,馋得受不了,让他易中海给你端一碗过来!”
“他敢不给?他凭什么不给!没有我们东旭,他算个什么东西!”
贾东旭被他妈这番话吓得一个哆嗦。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易中川那双冷得像冰碴子的眼睛,还有他那身在战场上磨砺出的煞气。
去闹事?
那不是茅房里点灯笼,找死吗?
他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妈……算了吧……”
“师傅他……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废物!”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贾张氏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点心!”
她见儿子彻底指望不上,那股无名邪火便“腾”地一下,转移到了正默默吃饭的儿媳秦淮茹身上。
“还有你!”
贾张氏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秦淮茹的脸上。
“一天到晚就知道扒拉你那碗饭,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也不知道动动脑子,给家里弄点好吃的!我贾家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这两个窝囊废!”
恶毒的咒骂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秦淮茹低着头,任由那些话语刺进耳朵,手里紧紧攥着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心,也正被那股肉香和这番辱骂反复煎熬着。
就这么算了?
她不甘心。
凭什么他们家能大鱼大肉,自己怀着孩子,却连个油星子都闻不到?
可硬闹?
秦淮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易中川那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
那个人,不好惹。
硬碰硬,贾家绝对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会把一大爷易中海最后那点师徒情分都给闹没了。
眼看着贾张氏骂上了头,撸起袖子就要冲出门去撒泼。
秦淮茹心里猛地一跳。
不行!
一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于她脑中清晰成型。
她立刻放下碗筷,一把拉住了贾张氏的胳膊。
“妈!”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冷静。
“您先别生气,消消火。跟他们家硬来,咱们肯定吃亏。”
“我有个主意。”
贾张氏的动作停住了,她喘着粗气,用一种将信将疑的眼神瞪着自己的儿媳妇。
“你能有什么主意?”
秦淮茹没有在意婆婆的轻视,她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道弧度。
那笑容里,有示弱,有算计,更有一种洞悉人性的精明。
“妈,您忘了,我这肚子。”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声音也随之变得柔弱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一大妈那个人,您是知道的,心最软,见不得人受苦。”
“等晚饭后,天黑了,我挺着肚子去他们家串门。”
秦淮茹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精心打磨过的石子,投向贾张氏的心湖。
“我就说……就说我这个孕妇嘴太馋,闻到咱院里这饺子味儿,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得不行,实在忍不住了。”
“我也不多要,就厚着脸皮,来讨一碗剩下的饺子汤,给肚子里的孩子沾沾喜气。”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贾张氏脸上的神情变化,见那股怒火已经变成了算计的精光,便继续加码。
“妈,您想啊。”
“我一个怀着孩子的孕妇,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上门了,她吕翠莲好意思把我往外推吗?”
“她但凡还要点脸面,就得给我!”
“只要她今天给了……”
秦淮茹的声音更低了,那抹笑容也愈发意味深长。
“以后,咱们不就有由头,天天去‘串门’了吗?”
这个计策,阴损至极。
它完美地避开了易中川那个硬茬,直接攻击最心软的吕翠莲。
它将孕妇的弱势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把“装可怜”和“道德绑架”这两样东西,运用到了极致。
一滴血都不用流,就能达到目的。
贾张氏听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此刻舒展开来,充满了惊喜和赞赏。
她猛地一拍大腿!
“好啊!”
“淮茹!还是你这脑子活泛!”
“就这么办!”
贾张氏一把抓住秦淮茹的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兴奋。
“今晚,就让你去打这个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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