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小小的风波,非但没有冲淡屋里的热烈,反而成了一味最猛的催化剂,让这顿家宴的气氛发酵到了顶点。
晚宴的桌上,那盘红烧兔肉油光锃亮,浓郁的酱汁紧紧包裹着每一块紧实的兔肉,香气霸道得不讲道理。另一边的瓦罐里,野鸡汤炖得奶白,菌菇的鲜与鸡油的醇厚完美交融,仅仅是闻上一口,就让人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易中海,易中川,傻柱和何雨水四人围坐一桌。
傻柱早就忘了之前被聋老太太敲打时的尴尬,此刻他满脸红光,只顾着跟那盘兔肉较劲,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赞叹着自己的手艺。
酒过了三巡,菜也吃了半晌。
易中海端起那杯劣质白酒,杯壁上凝结着屋内的热气。
他一口饮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烫得他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
“中川,哥今天……跟你说句心里话。”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
“要不是你来了,哥现在……还跟个睁眼瞎似的。”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眼神里满是自嘲。
“为了养老那点破事,为了老了有口饭吃,有个人给端碗水,我这几十年,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把人心当零件,把院里当车间,总想着攒出一个能让我安稳的机器来。”
“活得真他娘的累啊。”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解脱。
过去那些为了养老而做的种种糊涂事,那些在人前强撑的管事大爷的体面,那些在人后辗转反侧的焦虑,在这一刻,都随着这杯酒,化作了一股浊气,被他长长地吐了出来。
易中川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插话,只是给兄长又满上了一杯酒。
他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去时,才是真正准备好迎接新生的时候。
现在,时机到了。
是时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神情变得无比认真。
“哥,你不是睁眼瞎。”
易中海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
“你只是被以前的格局,给死死困住了。”
“格局?”
这个词对易中海来说,太过新鲜,也太过遥远。
“对,格局!”
易中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易中海的心上。
“你以前的眼睛里,只有这个四合院。你看到的是谁家又占了便宜,谁家又闹了矛盾,你算计的是谁能给你养老,谁值得你去拉拢。”
“你的世界,就只有这院墙围起来的四方天。”
“但你忘了,你忘了你最大的依靠,从来不是院里那些需要你去施恩、去算计的邻居。”
“而是你自己!”
易中川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指,笔直地指向易中海。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灼热的光芒,那光芒甚至比桌上的油灯更亮。
“你是谁?”
他发问。
不等易中海回答,他便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拔高。
“你是轧钢厂唯二的八级钳工!”
“是咱们国家最顶尖的那一批技术人才!”
“你的手,能造出最精密的零件!你的眼,能看穿一根头发丝的误差!你的价值,你的地位,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高出一百倍,一千倍!”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易中海的脑子里。
八级钳工。
这个他骄傲了一辈子,也习惯了一辈子的身份,在弟弟的口中,却被赋予了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沉甸甸的分量。
易中川没有停。
他站起身,在不大的屋子里踱了一步,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砖,而是一张巨大的国家地图。
“哥,你的眼光,不应该只局限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不应该陷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里!”
“你的战场,是轧钢厂,是国家的重点项目!你应该把你的技术,用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去攻克那些技术难关,去为国家多做贡献!”
“这,才是一个八级钳工,真正应该做的事!”
“至于养老?”
易中川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易中海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有我呢。”
“你还担心什么?”
轰!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易中海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他手中的酒杯剧烈地一颤,酒水泼洒出来,滴落在手背上,他却毫无察觉。
他呆住了。
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啊。
他是一辈子都在和冰冷的机器、精准的图纸打交道的八级钳工!他最大的骄傲,是他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他最大的价值,在于他的技术,而不是在院里当一个和稀泥、断是非的管事大爷!
几十年来,他就像一头被蒙住了眼睛的驴,围着“养老”这个磨盘,一圈又一圈,耗尽了心力,磨平了棱角,却忘了自己本是一匹可以驰骋在更广阔天地的骏马!
院里的算计,邻里的关系,聋老太太的恩威……
那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沉重无比的东西,在“国家贡献”这四个字面前,瞬间变得轻如鸿毛,渺小得可笑!
“咔嚓……”
一声细微的脆响,仿佛从他的灵魂深处传来。
那是禁锢了他半生的思想枷锁,被彻底击碎的声音!
他眼前的世界,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那不再是局限于中院、前院、后院的逼仄空间,而是延展开去,变成了热火朝天的车间,变成了宏伟的国家蓝图,变成了钢铁洪流滚滚向前的壮丽时代!
易中川的一番话,让他茅塞顿开,整个人的思想境界,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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