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易中川的新房工地。
热火朝天。
师傅们赤着膊,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滑落,砸进尘土,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空气里弥漫着新木料的清香、石灰的微涩和工人师傅们身上浓重的汗味。
易中川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安然。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时代扎下深根。
他知道,人心是需要经营的。
一个人的强大,不仅仅在于他拥有多少财富,更在于他能撬动多少人心。
心念一动,几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什锦水果糖和花生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供给空间”里。
他随手将这些东西取出来,放在工地上一个干净的木料堆上。
“师傅们辛苦了,歇口气,垫吧垫吧肚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工人的耳朵里。
正在挥汗如雨的工人们闻言,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易先生太客气了!”
“跟着您干活,还能有这好待遇,美得很!”
他们也不客气,拿起糖果点心,三两下剥开,塞进嘴里,那股子甜味瞬间化开了满身的疲惫。
对他们来说,这不只是一块糖,更是一份尊重。
易中川满意地点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然而,他这份刻意为之的“善意”,却像一滴滚油,滴进了某些人早已沸腾的嫉妒心之锅。
中院。
贾张氏正坐在自家门槛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竖着耳朵,将后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当“糖果”、“点心”这些词汇飘进她的耳朵里时,她手上的动作瞬间就停了。
她眯缝着那双三角眼,悄无声息地挪到通往后院的月亮门边,探头探脑地朝工地那边张望。
只一眼,她的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
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空气中飘来的那股子甜香,更是钻心入骨,勾得她肚里的馋虫翻江倒海。
糖!
那可是凭票供应,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的稀罕物!
这个易中川,一个才回来的外人,凭什么?
他凭什么住那么好的新房?
凭什么顿顿吃肉?
现在,竟然还拿这么金贵的东西去给泥腿子吃!
暴殄天物!
一股强烈的愤恨和不甘,从贾张氏的心底喷涌而出。
她自己连买一分钱一颗的糖球都舍不得,凭什么他易中川就能如此挥霍?
凭什么他家的好日子,自己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不行!
绝对不行!
他有,就等于我们家也该有!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缩回脑袋,一双精明的眼睛在院子里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墙角下正蹲着玩泥巴的孙子——棒梗身上。
“乖孙,棒梗!”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棒梗招了招手,脸上挤出一种扭曲的、充满算计的慈爱。
棒梗抬起满是泥污的小脸,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
“奶奶,啥事?”
贾张氏一把将他拉到跟前,蹲下身子,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
“乖孙,想不想吃糖?”
一听到“糖”字,棒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就迸发出了渴望的光芒。
他猛地点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想!”
“好!”
贾张氏的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弧度,她用下巴朝着后院的方向努了努。
“看见没?后院那个新盖的房子,那个新来的叔叔,在那放了好多好多糖。”
她加重了语气,用手指在棒梗的手心画着圈。
“那糖果,可甜可甜了!比你过年吃的都好!你去,趁着那些干活的叔叔不注意,给奶奶拿一包回来。记住,要拿最大、最漂亮的那一包!”
她循循善诱,仿佛在教导孙子去做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是好东西,咱们家也得有。快去,拿回来,奶奶全都给你吃!”
在贾张氏长年累月的言传身教下,棒梗的字典里早就没有了“你的”、“我的”之分,只有“我想要的”。
此刻,一听到有糖吃,而且是“最大、最漂亮”的一包,他哪里还管这是不是偷。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和贪婪。
“奶奶,你等着!”
话音未落,他小小的身子已经扭了过去。
他学着贾张氏的样子,猫着腰,踮着脚,沿着墙根,像一只嗅到油香的老鼠,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后院的施工现场。
工人们的吆喝声、锤子的敲击声、锯子的摩擦声,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木料堆。
那包用鲜艳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最大,最显眼。
就是它了!
他心脏怦怦直跳,手心全是汗。
趁着一个工人转身喝水的间隙,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小手精准地抓起那一大包水果糖,一把就塞进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怀里。
得手了!
一股巨大的窃喜涌上心头。
他抱着怀里沉甸甸的“战利品”,转身就要跑。
然而,他刚一扭身。
“咚!”
一声闷响。
他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墙,一堵由肌肉和骨骼组成的,坚硬无比的墙。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棒梗被撞得眼冒金星,怀里的那包糖果也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散落一地。
他惊恐地抬起头。
一双坚实的大腿,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顺着那双腿往上看,是一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
易中川。
他不知何时从新房里走了出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将眼前这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
偷窃的孩子,散落的糖果。
人赃并获。
棒梗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那张因为贪婪而兴奋的小脸,此刻只剩下纸一般的惨白。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哭,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
完了。
被抓住了。
易中-川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
他只是弯下腰,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伸出手,将地上那包被棒梗觊觎的糖果,慢条斯理地拿了起来,甚至还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尘。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吓得瑟瑟发抖的棒梗身上。
他再次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棒梗的后衣领。
那只手,稳定而有力。
棒梗小小的身躯,被他单手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在空中无助地乱蹬。
整个过程,易中-川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拎着这个偷窃的“战利品”,转身,迈开长腿,径直朝着中院走去。
此时的中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贾东旭正靠在一棵大槐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烟,和几个相熟的邻居吹牛聊天,脸上满是轻松惬意。
“……要我说,这钳工啊,还得看手上的功夫,我们组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里的谈笑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他,投向了他的身后。
贾东旭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地回过头。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只见易中川面沉如水,一步步走了过来。
而他的手里,正拎着自己的儿子,棒梗。
易中川径直走到贾东旭的面前,站定。
他松开手。
“噗通。”
棒梗被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那包被偷的、沾着灰尘的水果糖,也被扔在了棒梗的面前。
在全院邻居惊愕、鄙夷、看好戏的复杂注视下。
易中川的目光,冷冽如冰,直直地刺向贾东旭。
他抬起手,指着地上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棒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沉重,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东旭,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家教?”
“从小就教孩子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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