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所有手续，易中川郑重地向那位热心的王阿姨道了声谢。
他单肩背起那只洗得发白的军用帆布行李包，另一只手攥紧了那串带着铁锈味的黄铜钥匙，迈步踏入了南锣鼓巷95号院。
垂花门古旧的门槛，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
一步跨过，一股混杂着煤烟、饭菜香和尘土的浓烈生活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院里，将青砖地面晒得温热。
院子里的住户大多都在，这里是他们的世界，他们的舞台。
东墙根下，几个穿着的确良褂子的妇女正围着个小方桌，手里飞快地择着刚买来的青菜，干瘪的豆角被“啪嗒”一声掰断，伴随着压低了嗓门的叽喳闲聊。
“听说了吗？厂里新分来的那批肉，肥膘可厚了！”
“你家那口子没给你弄点？”
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几个穿着开裆裤、留着鼻涕的半大孩子正光着脚丫子追逐打闹，尖锐的嬉笑声和哭闹声混成一片，为一个尘土飞扬的下午注入了无穷的活力。
易中川的出现，让这幅鲜活的市井画卷猛然静止。
院里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择菜的动作停了，聊天的声音断了，就连那个追着小女孩跑的脏猴儿，也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仰着脸，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他太扎眼了。
一米八五的个头，如同一棵挺拔的白杨，在这些常年操劳、身形普遍有些佝偻的住户中鹤立鸡群。
那身崭新的退伍军装，笔挺的肩线，闪亮的铜扣，无一不透着一股肃杀的英气。这身军绿，与周围那些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蓝旧衣形成了刺眼的割裂。
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张生面孔。
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有纯粹的好奇，有对陌生人的审视，更深处，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和排斥。
“哟，新来的？”
一个干瘦的身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第一个凑到跟前。
来人五十岁上下，戴着一副老旧的圆框眼镜，下巴上留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眼神里透着一股算计到骨子里的精明。他手里还慢悠悠地盘着一把小巧的紫砂壶，壶嘴正冒着丝丝热气。
易中川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
三大爷，闫埠贵。
人送外号“算盘精”，一辈子都在算计着怎么占便宜，怎么让别人吃亏。
“同志，您这是……？”
闫埠贵眯缝着眼，视线在易中川那鼓鼓囊囊的行李包上刮过，嘴里却说着假意关切的话。
他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易中川前世在剧中就看透了此人的本性，此刻更是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
“嗯，刚搬来的。”
这冷淡的回应让闫埠贵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更为实质、更为露骨的视线，从不远处投射过来。
易中川眼角余光扫去。
一个身形肥胖的老女人，正坐在自家门前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针线和一只布鞋底。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双三角眼闪烁着贪婪而锐利的光，正上上下下地将他反复打量。
那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估算着能从上面刮下多少油水。
招魂法师，贾张氏。
易中川心中泛起一阵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与生俱来的，那份与一大爷易中海惊人相似的相貌，很快就被眼尖的妇女们发现了。
一个正在晾衣服的女人最先捅了捅旁边人的胳膊，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哎，你们快瞧，这小伙子……怎么跟咱们院一大爷长得那么像？”
“哪儿像了？我瞅瞅……”
“我的天！你别说，这眉眼，这鼻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会是……一大爷家的亲戚吧？”
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裂开来。
“亲戚？老易家不是就他一根独苗吗？”
“那可说不准……”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那里面混杂着八卦的火苗，暧昧的猜测，以及对一出即将上演的大戏的期待。
易中-川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的听力远超常人，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
但他没有停步，也没有解释。
他按照街道王阿姨给的分房证明上的指示，目不斜视地穿过满是探究目光的前院，走过连接前后院的狭长过道，径直走向了后院。
他的脚步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骚动的心弦上。
他知道。
从他踏入这个院子的第一刻起，战争的号角就已经吹响。
他，已经成了这个“禽兽满园”的四合院里，最新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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