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内死寂无声,只有沈砚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朝廷暗部!
这三个字如同万钧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逆光楼这样的黑市巨擘,或者是朝廷中某些腐败的官员。从未想过,竟然会直接牵扯到皇帝麾下最神秘、最冷酷的影子机构!
王元宝吞了暗部的黑钱…所以被灭口?那自己追查王元宝的账本,岂不是正撞在刀口上?
期货市场的异动,背后有暗部的影子?他们想做什么?加速烛辉消耗,引发天下大乱?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女帝…她知道吗?那个躲在深宫、用金融视觉俯瞰众生、甚至可能是逆光楼大股东的女帝,她对暗部的行动是默许、纵容,还是…她也无法完全掌控这支力量?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
“火山…”他喃喃重复着“鸦巢”老翁最后的评价,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
何止是火山。这根本就是一条遍布裂纹、随时可能彻底崩塌的悬空之路,而他正走在最中央。
体内“石胆烛心丹”的药力稳定地发挥着作用,暂时镇住了伤势和寒毒,但也让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重”。仿佛有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丹田,提醒着他这份暂时的安宁代价高昂,且时限紧迫。
十二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一小部分。
他必须行动。
首先,必须离开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窝棚。暗部的人在这里折损了人手,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就会有人来清理现场,或者布置新的陷阱。
其次,要尽快弄清两件事:第一,阿蒲被“黑脊蛇”穆磬带去了哪里?逆光楼暗部为何对一只火魅如此感兴趣?第二,“丙柒的货”到底是什么?被卡在了哪里?这或许是打破僵局的一个关键点。
最后…他需要力量。真正能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无论是尽快恢复伤势,还是找到能克制阴煞掌毒的解药,或者…获得更强大的烛辉。
想到烛辉,他下意识地抬头,透过窝棚的破洞看向天空。
第362根天烛的光芒冷漠地燃烧着,但在沈砚此刻的眼中,那光芒似乎带上了一种别样的意味。加速抽取…人为…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掠过他的脑海。
如果…如果天烛的熄灭真的与人为抽取有关,那么抽取出来的烛辉,去了哪里?必然有一个储存、流转甚至交易的地方!
逆光楼在做期货,炒买炒卖的是“未来”的烛辉。那“现在”被额外抽取出来的烛辉呢?是否有一个庞大的、“现货”的黑暗仓库?
而这个仓库…会不会就和“丙柒的货”有关?那被卡住的“货”,会不会就是…被抽取出来的、实体化的烛辉?!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如果猜测成立,找到那个仓库,或许就能找到逆转局面的钥匙!甚至…能找到治疗阿蒲、或者克制阴煞掌毒的方法?毕竟烛辉是万物本源之力。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可能超乎想象。
值得一搏!
思路逐渐清晰,沈砚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左肩依旧无法动弹,肋下的伤口麻木胀痛,但至少行动无碍。他撕下更长的布条,将左臂更牢固地固定在身侧,避免晃动带来剧痛。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幽灵般再次滑出窝棚,融入棚户区深沉的夜色里。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躲藏或求药。
他要去寻找“鸦巢”老翁可能忽略的、或者无法触及的——棚户区最底层的眼睛和耳朵。
那些被所有人忽视的、在垃圾堆里刨食的“老鼠”、小乞儿、还有最卑微的暗娼。他们像城市的菌丝,遍布每一个肮脏的角落,能看到大人物们永远看不到的东西。
当然,撬开他们的嘴需要技巧,或者…钱。
沈砚摸了摸怀里剩下的最后一个钱袋——那是他从坊丁打手身上搜刮来的、最小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之前没有被“搓绳婆”拿走。
钱不多,但用来买点零碎消息,或许够了。
他拐进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子,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和呕吐物的酸臭气味。几个面黄肌瘦、裹着破麻片的小乞儿正缩在一个角落里,争夺着半块发霉的饼子。
沈砚停下脚步,从钱袋里摸出几枚最小的铜钱,屈指一弹。
叮当几声,铜钱精准地落在那些小乞儿面前的空地上。
小乞儿们先是一愣,随即如同受惊的麻雀般猛地扑上去抢夺,很快又互相推搡撕打起来。
沈砚没有阻止,只是用嘶哑的声音冷冷开口:“谁告诉我,最近哪里来了生面孔?很能打、或者看起来很有钱的那种?谁的消息有用,这个就是谁的。”
他又摸出一块稍大些的光金碎片,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微光。
乞儿们的撕打瞬间停止,几双饥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光金,然后又警惕地互相看了看。
最终,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胆子也稍大的男孩,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指向巷子更深处的方向:“…废…废油坊那边…前几天来了几个…不住这的爷…凶得很…还…还抓走了一个卖烟袋的老胡头…说老胡头手脚不干净…”
废油坊?抓走老胡头?
沈砚心中一动。棚户区每天都有欺凌和失踪,但“不住这的爷”和“手脚不干净”联系起来,就有点意思了。
“还有吗?”他又晃了晃光金碎片。
另一个小乞儿抢着说:“我…我还看见…有穿好靴子的人…半夜在垃圾山那边转悠…像是在找东西…”
好靴子?找东西?会不会和市易司或者暗部搜查有关?
沈记下这些零碎的信息,将光金碎片丢给那个最先开口的男孩,不再理会身后的争抢,快步离开。
他又用类似的方法,从一个躲在门后、眼神浑浊的老暗娼那里,问出最近确实有一些“气派不一样”的男人在附近出没,其中有人腰带上似乎挂着“黑黢黢的小牌子”(令牌?)。
零零总总的信息汇聚起来。
虽然模糊,但指向了两个方向:废油坊,和垃圾山。
废油坊可能和逆光楼暗部抓人(老胡头)有关?垃圾山则可能和市易司或暗部搜寻物品有关。
先去哪个?
沈砚略一思索,选择了废油坊。
阿蒲在穆磬手上,而穆磬是逆光楼暗部的人。废油坊那边既然有暗部活动,或许能找到关押阿蒲的线索。至于垃圾山,搜寻物品的优先级相对较低。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棚户区边缘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旧油坊潜行而去。
越靠近废油坊,周围的环境越发荒凉破败,人迹罕至。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陈年油脂腐败的怪味。
远远地,能看到一座巨大的、歪歪扭扭的木石结构厂房黑影,如同一个匍匐在黑暗中的怪兽。几扇窗户大多破损,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丝毫光亮。
但沈砚的独眼却微微眯起。
在他的视野里,那废油坊的几个关键入口和制高点的位置,能量波动明显比周围环境更“暗”,呈现出一种训练有素的、隐藏极好的警戒姿态。
果然有埋伏!或者说,有暗哨!
这里绝对是逆光楼暗部的一个据点!
他小心翼翼地绕到油坊侧后方,这里靠近一段坍塌的矮墙,杂草丛生,相对更容易靠近。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伏低到极致,如同壁虎般贴着地面,借助杂草和废墟的阴影,一点点地向油坊外墙挪去。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油坊那腐朽的木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融于风中的破空声从头顶袭来!
不是弩箭,更像是…吹箭?
沈砚想也不想,猛地向旁边一滚!
“咄!”
一枚细小的、蓝汪汪的毒针钉在了他刚才位置的泥土里!
暴露了!
他毫不犹豫,左手在地面一拍,身体借力向后急退!
同时,油坊二楼的几个破窗口,瞬间探出几张劲弩,冰冷的弩箭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寒芒,牢牢锁定了他!
一个冰冷嘶哑、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油坊深处隐隐传来:
“沈校尉…你果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穆磬的声音!
沈砚的心沉到谷底。
但他脸上,却缓缓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停下后退的脚步,缓缓站直身体,尽管左臂依旧软软垂下,尽管浑身浴血,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独一的视觉死死盯着油坊深处那最“暗”的一点。
“穆磬…”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把我的人,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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