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踏上第三级台阶时,右手指尖的血滴落在石缝里,渗进地脉的纹路。那血没散,反而顺着古老刻痕蔓延,像一条苏醒的脉络。谢昭的手还搭在他左臂上,力道很轻,却稳得不容挣脱。裴无咎走在前头,半截断笔插在腰间,每一步都踩在残余文气的节点上,像是在为身后两人校准路径。
阁门开了。
不是被推开的,是自己裂开一道缝,光从里面漏出来,照在三人脸上。那光不烫,也不亮,却让沈砚的识海嗡了一声——启明的冷光回来了,但这次不在他脑子里,而是浮在空中,三行古篆悬于门楣:【执笔三人,心魂相契】【道统永续,文渊永镇】【代价已付,命途自承】。
他没说话,只把右手抬起来,掌心那道旧伤裂开,血落在门槛上。砖石吸了血,立刻泛起金纹,一圈圈扩散,直通阁内深处。
谢昭解下腰间残策,指尖一划,火苗从纸角燃起。她没念咒,也没祷告,就那么看着火舌吞掉最后一行未写完的策文。灰烬飘进门槛,落地成阵。裴无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沈砚。两人没点头,但他已经明白了。
他抽出断笔,双手一折。
“咔。”
白玉碎在门槛前,芯子里流出一丝金液,渗入地缝。三人站成三角,血、灰、玉屑在地面交汇,忽然震了一下。整座文渊阁从地基开始嗡鸣,像是沉睡万年的巨兽睁开了眼。
光从地底升腾,缠上三人眉心。沈砚感到一股力道钻进识海,不是推演,不是提示,而是一种……确认。像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金纹在他们眉间凝成执笔印记,形状不同,却同源。沈砚的是断刃纹,谢昭是残策纹,裴无咎是断笔纹。三道纹路微微发烫,然后冷却,像是烙进了骨头。
谢昭轻笑了一声:“原来当守道人,是这种感觉。”
裴无咎掸了掸袖子:“我还以为会更威风点。”
沈砚没笑。他抬头看阁内,层层书架直通穹顶,无数卷轴悬浮半空,文气如河。可他知道,这地方刚才还在摇晃,文道残流像疯了一样乱窜。现在静了,不是因为稳定,是因为有人来了。
他们必须站在这里。
三人并肩往里走,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尽头是座古碑,碑面无字,但三人走近时,石上浮出三行小篆,与启明同源:【执笔者归位】【文渊有主】【道统不灭】。
沈砚伸手,指尖触到碑面。冷的,但有脉动,像心跳。
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百姓,不是官员,是几个老学究模样的人,站在阁外不敢进来。其中一个拄着拐杖,声音抖得厉害:“三杰皆非正统出身……如何镇守万年文脉?”
没人回头。
谢昭从袖中抽出一卷空白竹简,啪地拍在碑前石案上:“你说的正统,是陆九渊改过的《正统录》,还是被烧掉的三代实录?”
老头噎住。
裴无咎冷笑:“文心通明九品时,我信文统不可破。现在我知道,破的不是文统,是人心。”他看向沈砚,“他用神魂换来的道,你拿什么质疑?”
沈砚仍看着碑。
他记得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文道不在书里,在人心里。执笔之人,宁折不弯。”
他抬起右手,虽然指节僵硬,但还是缓缓握拳,砸在碑面上。一声闷响,震得整座阁子嗡鸣。书架上的卷轴齐齐一颤,文气如潮退去又涌回,比先前更稳。
外面没人再说话。
晨光从阁顶天窗洒下,照在三人身上。他们的影子落在碑上,与那三行字重叠,像是被刻了进去。
谢昭忽然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得天天守在这儿?”
裴无咎:“不然呢?偷溜出去喝酒?”
“我倒想。”她瞥他一眼,“可惜现在我是‘文道最大的守护者’。”
“不。”裴无咎纠正,“是‘最硬的执笔人’。”
沈砚终于开口:“无论何名,文道永续。”
话音落,金光从三人眉心同时射出,交织成网,罩住整座文渊阁。光扩散出去,掠过宫墙,越过坊市,笼罩京城。百姓抬头,看见天上有文气凝成的三道人影,立于阁顶,不动如山。
质疑声止了。
风穿过阁楼,吹起谢昭的墨衣,裴无咎闭目如入定,沈砚睁眼,目光穿透层层书架,落在最深处那块紫晶上——它安静地嵌在石台中,不再发光,也不再提示。
启明最后浮现一行字:【道统已稳,执笔者归位】。
然后消失了。
他知道,从此再不会有“最优解”,不会有“潜在变数”,不会有“是否执行”。他得自己想,自己判,自己写。
他抬手,指尖轻触眉心金纹。
像在确认,也像在宣誓。
三人静立不动,身影渐渐与阁楼光影交融。风不止,衣袂翻飞,可他们像生了根。
文渊阁不再是楼。
是活着的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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