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霖走出文渊阁时，袖口还沾着碑前那阵金光的余温。指尖发麻，像是被雷火扫过，识海深处残留着“三刻”二字的回响。他没回头，身后那三道身影已与阁楼融为一体，风一吹，仿佛随时会化作石像。
府学大门就在眼前。
青石台阶刚被晨雨洗过，湿滑。他抬脚踏上第一级，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冷笑。
“就是他。”
声音不高，却像刀片刮过耳膜。张霖停步，未转身。五步开外，一名锦袍少年立于檐下，手握折扇，扇面绘着墨竹，题着“清流”二字。他身后站着四人，皆是府学常服，眼神却如猎犬盯兔。
“张霖？”锦袍少年踱步上前，扇子一抖，“子时三刻，擅闯文渊阁禁录区，盗取三杰密卷——可敢认？”
话音落，一张纸拍在登记台案上。
张霖这才转过身。纸面泛黄，墨迹清晰，写着“张霖于子时三刻潜入文渊阁东侧禁录室，窃取《执笔三杰密录》残卷”，落款处盖着一枚朱印——府学文策监稽查印。
假的。
他一眼就看出破绽。那印边有细微裂纹，而真正的稽查印，上月刚重铸，绝无裂痕。
但他没动声色。
启明的冷光，悄无声息浮现在识海。
三行古篆浮现：
【当前最优解：比对字迹】
【潜在变数：孙氏私印有误】
【代价提示：神魂微损】
眉心骤然一刺，像针扎进脑髓。他闭眼一瞬，痛感如潮水退去。再睁眼时，目光已落在那伪造文书的落款字迹上。
“孙公子。”他开口，声音不冷不热，“你昨日策论《礼治考》，可还满意？”
四周一静。
孙公子瞳孔微缩。那篇策论尚未公开，仅交于府学评阅，连同窗都未得见。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绷紧。
张霖不答，只缓步上前，指尖轻点文书落款处的签名：“‘孙承远’三字，笔锋顿挫，墨色浓淡不均，尤以‘远’字末笔拖曳过长——与你昨日交卷时的笔迹，一模一样。”
他抬头，直视对方：“你说，是谁在伪造？”
人群骚动。
有人凑近细看，低声惊呼：“还真是！孙公子那篇《礼治考》我见过，‘远’字就是这么写的！”
“可这印……”另一人迟疑。
张霖冷笑：“印也假。稽查印重铸后，边纹已改，此印却沿用旧裂纹——孙公子，你连作伪，都懒得查清楚？”
孙承远脸色铁青，手中折扇猛地一握。
“啪！”
扇骨断裂，竹片飞溅。
他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身后四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
张霖不再看他，只将那伪造文书拾起，叠得整整齐齐，收入袖中。
“此物，我会交予文策监。”他说完，转身登阶。
脚步未停，声音却低了几分，只够自己听见：“三刻之限，我接了。你们的局……我也接了。”
袖中，那枚从文渊阁试炼中得来的源纹碎片微微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启明的冷光一闪而逝：【潜在变数：孙氏背后有文正阁影子】
他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前行。
府学登记台后，老吏颤巍巍拿起笔，在名册上写下“张霖”二字。墨迹未干，门外忽又传来喧哗。
“让开！让开！”
两名府学执事押着一名少年进来，衣衫凌乱，脸上带伤。那少年抬头，正对上张霖的目光。
“张霖！”他嘶声喊，“他们说我偷了你的《策源录》笔记！说我抄了你的文章冒名顶替！”
张霖皱眉。他从未写过什么《策源录》。
执事将一本笔记摔在案上，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张霖手录”四字。
又是伪造。
但这次，字迹确实像他。
张霖盯着那行字，识海再度浮现冷光：
【当前最优解：逆向推演书写轨迹】
【潜在变数：纸张受潮导致墨迹扩散】
【代价提示：神魂震荡】
痛感如刀割，他咬牙撑住。
三息后，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张霖”二字，笔锋刻意放缓，每一笔都逆向描摹那伪造字迹的起落角度。
“看这里。”他指向伪造笔记中“霖”字顶部一点，“真书写时，落笔轻，收笔重。可这‘点’，是先重后轻——说明是描出来的。”
他又指“张”字右半的“长”部：“墨迹边缘有晕染，但纸面干燥。若真是一气呵成，不会局部受潮。这‘长’字，是先写好，再用湿布轻压，制造‘连夜书写’的假象。”
执事愣住。
围观学子中有人倒吸冷气：“这是……栽赃嫁祸！”
那被押少年浑身发抖，却喊得更响：“我没抄！我根本没见过他的笔记！”
张霖看着他，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衡。”
“为何会被指认？”
“我……我昨日在府学外抄了一篇策论，有人见了，说我文风像你……今天一早，这笔记就被人塞进我书袋！”
张霖沉默片刻，将手中笔轻轻放下。
“李衡。”他说，“你抄的那篇策论，题目是什么？”
“《论民本与礼制之衡》。”
张霖点头。那正是他昨夜在文渊阁外，随口念过的一段腹稿。
他转头看向执事：“笔记是假的，字是描的，纸是做旧的。你们若还要追究，我不介意去文策监走一趟。”
执事额头冒汗，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误会，纯属误会！”
李衡被松绑，踉跄几步，抬头看向张霖，眼中满是惊疑与感激。
张霖没多看他，只将那本伪造笔记拿起，与先前那份文书一并收入袖中。
“两份伪证。”他低声自语，“一次诬陷未遂，一次嫁祸栽赃——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头，目光扫过府学长廊。
远处廊柱后，一道墨色身影静静伫立。鸦青长发束玉簪，腰悬残卷，眸光如冰。
那人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衣角未扬。
张霖没追，只将右手按在胸口。
源纹碎片烫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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