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霖把铜牌塞进鞋底时,左脚踩到了一摊未干的血迹。他没低头看,只将身子歪了半寸,让破布缠住的拳头痛得发麻。巷口风冷,他吸了口气,抬脚迈入学宫青石门坎。
守卫拦了下:“伤哪了?”
“夜里赶稿,撞了墙。”他笑了笑,袖口一抖,遮住掌心还在发烫的源纹碎片。
日头刚过檐角,文心辩场已聚了百人。白玉阶上设三席,中央空着,左侧立一扇屏风,绘山河社稷图;右侧悬一幅未落款的“礼”字,墨迹浓得像要滴下来。学子们低声议论,说今日辩题是“文道以礼为先”,九品文心陈牧主论,无人敢应。
直到张霖在末席坐下。
全场静了半息。
有人嗤笑:“这伤号也来凑热闹?”
话音未落,殿顶钟响三声。白衣胜雪的裴无咎步入高台,手中白玉笔轻点案台,声落如冰:“今日文心辩,陈牧立论,张霖——对辩。”
张霖没动。
他闭了下眼,识海里剧痛翻涌。启明冷光浮现三行古篆:
【当前最优解:攻心为上,以实破虚】
【潜在变数:陈牧收受城南粮商贿赂,案卷藏于府学东阁】
【代价提示:连续推演将致短暂失语】
他咬住后槽牙,舌尖抵住上颚,压下喉间血腥。再睁眼时,陈牧已起身,折扇一展,朗声道:“文道千年,礼为根基。礼正则天下安,礼崩则万民乱。今日我立此论——文者,当以礼治天下!”
话音落,文气升腾,空中凝出一个金光“礼”字,悬于头顶,照得满场肃然。
张霖缓缓站起。声音哑,却稳:“若礼治止战,何来边陲三十万孤魂?”
“礼”字猛地一颤。
台下哗然。
陈牧脸色微变,扇子一合:“荒谬!边患乃外敌作乱,岂能归咎于礼?”
“那你告诉我,”张霖往前半步,“若礼治富民,何来城中十万饥民?去年秋赋加征三成,是谁批的条子?是你陈家表亲任的户曹主簿。”
人群骚动。文气开始紊乱。
陈牧冷笑:“寒门竖子,信口雌黄!你有何证据?”
张霖不答,只盯着他:“若礼治正心,何来你陈牧收贿证据?府学东阁第三格,账本尚在。编号‘粮七’,银三百两,换的是城南八百亩屯田批文。”
陈牧瞳孔骤缩。
全场死寂。
他猛地后退一步,折扇脱手,“啪”地摔在地上。那“礼”字轰然炸裂,化作金粉洒落。他张了张嘴,想辩,却发不出声。文心反噬,脸色由白转青,整个人晃了两下,直挺挺倒了下去。
没人去扶。
裴无咎坐在主位,指尖轻敲案角,目光落在张霖脸上:“三问破礼,你从哪学的归谬?”
张霖低头,右手压住袖中源纹碎片。掌心滚烫,识海像被刀割过。他抬手整理衣袖,指尖蹭过嘴角——一抹血痕被迅速抹进袖布。
他抬头,看着裴无咎,无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裴无咎眯了下眼。
台下有人低语:“他怎么知道东阁账本?连监院都还没查实……”
“更怪的是,那‘粮七’编号是暗记,外人不可能知晓。”
“除非……他早就在查陈家。”
张霖没听。他只觉喉咙发紧,话都说不出。启明的代价来了。他缓缓坐下,手指掐进掌心,靠痛感撑住意识。
裴无咎起身,白玉笔一挥,两名学官上前抬走陈牧。他扫视全场:“辩局已结,张霖胜。”
没人鼓掌。
学子们眼神复杂,有惊,有惧,也有恨。世家子弟攥着扇子,指节发白。
裴无咎走到张霖席前,停住:“你本可只破其论,为何直揭其赃?”
张霖抬头,眼神清亮。
“因为,”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像砂纸磨过石板,“他们——该怕。”
裴无咎盯着他看了三息,忽然轻笑:“怕的不是你,是真相。”
他转身要走。
张霖忽然开口:“第七个了。”
裴无咎脚步一顿。
“铜牌上刻着‘七’。”张霖从鞋底抽出那块铜牌,放在案上,“昨晚巷子里那人,是第七个清洗者。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裴无咎没回头:“我知道的,从来不是全部。”
“那你告诉我,”张霖声音压低,“前六个,是谁?”
裴无咎沉默片刻:“三个死了,两个废了文心,还有一个……跳了护城河。”
“为什么留我到现在?”
“因为你不是他们选的。”裴无咎终于转身,目光如刃,“是你自己撞进来的。”
张霖握紧铜牌。碎片在掌心发烫,几乎要烧穿皮肉。
裴无咎看着他:“下次启明推演,别在辩场上用。文心辩台有禁制,会反溯神识波动。你撑不过三次。”
说完,他走了。
张霖坐在原地,没动。
台下人群散去,脚步声渐远。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染血的袖口上,像一道凝固的疤。
他慢慢抬起手,把铜牌和碎片一起攥进掌心。烫得钻心,但他没松。
直到掌心血渗出来,混着汗,顺着指缝滴落。
一滴,砸在“礼”字残墨上,晕开一道黑线。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