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霖走出藏书阁时，夕阳正斜劈过屋檐，把他的影子钉在青石阶上，像一柄插进地里的短刀。他没回头，左手攥着铜牌，右掌紧贴胸口，那半卷残纸贴着皮肤，还在发烫。
一个时辰前，他还坐在文心辩场末席，喉咙撕裂，话都说不出。现在，他走在这条通往禁地的窄道上，脚步稳得不像刚挨过神魂反噬的人。
守阁学官拦在门前，紫袍垂袖，冷笑：“伤员不得入阁，规矩写在墙上。”
张霖不答。他抬起左手，把铜牌翻过来，七字朝上，搁在案边。学官瞳孔一缩，喉结动了动，侧身让开。
没人敢碰第七块牌。前六个拿了它的人都废了，死了，或跳了河。这数字如今不是编号，是丧钟。
书阁三层禁架，尘封百年。《文枢考·补遗》卡在第三层尽头，书脊裂开一道口子，像被人硬生生撕过。他伸手去取，指尖刚触到封面，识海骤然剧痛。
启明冷光浮现：
【当前最优解：以血启封，激发文心共鸣】
【潜在变数：禁架设反窥阵，触血即报】
【代价提示：触碰碎片将致半日失聪】
他咬破指尖，血珠滚落，抹上残纹。刹那，书页自动掀开，泛黄纸面浮出半行小字：“文心塔底，源纹总图碎片藏于碑后三尺，子时阴气最盛时可启。”
字迹浮现的瞬间，他右掌心的源纹碎片突然灼烧起来，像有东西在皮下爬动。
他盯着那行字，没眨眼。子时去塔底，等于闯文正阁眼皮底下。但碎片在催他，启明在推他，父亲的血案在背后推他。
他闭眼，抬手，掌心按上残卷。
剧痛没来。耳朵先炸了，像有根铁钎捅进颅骨，随即一切声音被抽空。世界哑了。
视野黑下去，只剩识海中央浮出一道虚影——青衫，瘦骨，眉心一道旧疤。是沈砚，他父亲。
虚影没说话，口型却清晰：
“霖儿，文道非私器……切记。”
张霖睁眼，耳中仍是一片死寂。他没动，任冷汗顺着额角滑下。那句话不是听见的，是直接刻进神魂的。
他缓缓抽手，残卷自动合拢，被他塞进怀中。右掌压住碎片，左手握紧铜牌，转身下楼。
刚踏出最后一级台阶，破风声从窗外袭来。
白玉牌穿窗而入，钉入门框，尾端轻颤。牌面无字，但刻着三个小点——塔底见。
他抬头，窗外空荡，只剩晚风卷着落叶打转。
他没犹豫，抬脚往文心塔方向走。路上学子纷纷避让，有人低声议论，但他听不见。一个书童撞到他肩，抬头骂了句，见他眼神，立刻缩脖子跑了。
他走得很稳。失聪反而让他更清醒。没有声音干扰，思绪像刀锋一样利。
路过一处回廊，他停下。右手突然发麻，碎片在皮下跳动，像感应到了什么。他低头看，掌心纹路微微泛紫。
启明再次浮现：
【潜在变数：塔底设三重封印，需双源纹共鸣方可启门】
【代价提示：强行破印将损文心根基】
他盯着那行字，嘴角扯了下。损文心？他本就没被承认过文心资格。七品是硬评上去的，靠的是启明推演的策论，不是正统认证。
他继续走。天色渐暗，文心塔轮廓在暮色中升起，九层飞檐，如笔直刺天。
塔前守卫换了班，两人持戟而立。他没绕路，直接上前。守卫抬戟拦住。
他掏出铜牌，七字朝外。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皱眉：“七号？你不是该在……”
话没说完，张霖已抬脚迈过门槛。守卫没再拦。编号七的命，没人想接手。
塔内空旷，石阶盘旋向下。他记得谢昭说过一句：“文心塔不是往上登的，是往下埋的。”
他一步步走。脚步声被石壁吞没。他听不见自己走路，但能感觉到震动从脚底传上来。
下到第五层，空气变冷。墙壁刻满古文，全是残句。他扫了一眼，全是关于“源纹归属”的争论。有句写着：“文统可篡，道心难欺。”
他停下，指尖抚过那行字。父亲当年就是因这句话被定罪的。
继续往下。第四层开始，墙上有焦痕，像是被文气炸过。第三层，地面裂开一道缝，深不见底。他跨过去，右掌碎片突然发烫，几乎要烧穿皮肉。
第二层门口，立着一块残碑，上面字迹模糊。他凑近看，依稀辨出“碑后三尺”四字。
他走到碑后，伸手摸。石壁冰凉，毫无机关。他闭眼，启明浮现：
【当前最优解：以双源纹交感，激活总图共鸣】
他明白过来。一块碎片不够，得两块。
他从怀中取出残卷，另一只手按上碑面。碎片贴着纸，同时接触石壁。
刹那，碑面裂开一道缝，幽光渗出。
他正要伸手，背后风声突起。
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人站在塔口，正往下看。
他缓缓抽出右手，把残卷塞进内襟，左手握紧铜牌，转身面向楼梯。
来人没下来。但塔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玉器落地。
他站着没动。五息后，他抬脚，继续往碑缝里探手。
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金属片。刚握住，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滴答”，像水珠落进深井。
他猛地抽手，金属片在掌心发烫，纹路与他原有的碎片严丝合缝。
塔外，钟声开始敲响。第一声，沉闷。第二声，悠长。
他站在碑前，手握双碎片，耳中依旧无声，却仿佛听见了整个文道崩塌的前兆。
他抬头，看向塔顶。那里本该悬着“文心永照”匾额，如今只剩一根断链，在风中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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