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巷口灌进来，带着井沿石屑的冷意。张霖把源纹碎片收回袖中，掌心血痕被布条缠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再看文心塔一眼，转身便走。
巷子尽头的古井还在滴水，一滴，一滴，砸在井底残冰上，声音像算筹落盘。他刚才嵌入井沿的碎片，此刻已不在原处——石面凹痕里留着一道微不可察的灼痕，正缓缓渗出淡紫光丝，如活物般顺着墙根爬向塔基方向。
他沿着光丝走。
塔底密道入口藏在废弃药庐的灶坑下。掀开铁盖时，一股焦腥味扑面而来，像是烧过人骨的炉膛。他屏息跃下，足尖落地无声。通道斜向下延伸，石壁潮湿，嵌着几枚残损的照明符，幽光忽明忽暗。
越往下，空气越沉。他能感觉到耳膜在震动，不是声音，是某种频率的压迫，像有东西在低语，又像心跳被放大百倍。
三阶石门后，空间骤然开阔。
塔底并非地宫，而是一片下沉的环形祭场。中央立着三根断裂的石柱，柱底连着地脉纹路，此刻正泛着暗紫色光。那些光不是静止的，它们在动，如蛇，如藤，如无数细小的触手，在地面游走、缠绕、吞噬。
一名学子倒在东侧，胸口插着半截断笔，文心外露，呈灰白色。几条紫纹正从他七窍钻入，缠住那团微弱的光核，一寸寸收紧。光核颤抖，崩裂，最终“噗”地一声化为飞灰。紫纹满足般蜷缩回去，汇入地脉，仿佛完成了一次进食。
张霖伏在阴影里，呼吸压到最轻。
他取出源纹碎片，贴在地面。刹那间，识海炸开三行古篆：
【当前最优解：静观其变，录纹轨迹】
【潜在变数：塔门闭锁，退路将断】
【代价提示：接触逆流源纹，神魂撕裂风险加倍】
他盯着那行“代价提示”，眼底没有犹豫，只有计算。
风险加倍，意味着原本三日失明的代价，可能提前发作。但他不需要三日。他只需要一炷香。
他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随身竹简上。血珠未落，已凝成细线，自动排列成格——这是他自创的速记法，以血为墨，以痛为引，让神魂与文字同步刻录。
第一道紫纹从地脉升起，呈螺旋状爬行，绕柱三圈后分叉，一支注入石柱残骸，另一支扑向西侧一具干尸。干尸文心早已枯竭，紫纹却仍不放过，将其头骨钻穿，抽出一缕残念，碾碎。
他记下路径。
第二道紫纹游至中央，与另两条交汇，形成短暂的三角图腾。图腾闪烁七次，地脉深处传来一声闷响，似有巨物翻身。
他记下频率。
第三道紫纹突然转向，朝他藏身的方向滑来。他不动，连睫毛都没颤。紫纹在距他三尺处停下，如蛇昂首，悬空盘旋片刻，最终退去。
他松了半口气，继续记录。
竹简已记下七行血纹，每一道都对应着源纹的运行规律。这不是防御阵法，不是护塔禁制，这是活的——它在筛选，吞噬，进化。每一次吞噬，地脉的紫光就强一分。
他正要翻页，头顶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塔门轰然闭合，石板落下的震波掀翻了两枚照明符。光暗交错间，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张霖。”
他抬头。
裴无咎站在塔顶垂下的铁笼边缘，白衣如雪，手中白玉笔斜指地面。他没看张霖，目光落在中央石柱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知道文心塔的真相吗？”他问。
张霖没回答。他不能答。他知道这是试探，是陷阱，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博弈开端。他只是将竹简塞进怀中，右手紧握源纹碎片。
地面紫纹突然暴起。
不是一条，是全部。数十道紫纹如群蛇出洞，瞬间汇聚成一只巨爪，直扑他心口。他侧身翻滚，左肩擦过利爪边缘，剧痛炸开，像是有烧红的铁丝从肩胛穿入，直捅脑髓。
眼前一黑，血雾弥漫。
失明前兆。
他单膝跪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识海中，三行古篆再次浮现：
【当前最优解：固守待援，勿触核心】
【潜在变数：声源非敌即友】
【代价提示：强行推演，将提前触发失明】
他喘着气，指节因握紧碎片而咯咯作响。
不执行。
他不能赌。一旦启用推演，神魂撕裂会立刻爆发，他将彻底失去视觉与行动力。竹简还在怀里，证据必须带出去。
他缓缓抬头，望向塔顶。
裴无咎仍站在原处，笔尖未动。他看着张霖，眼神复杂，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又像是在等一场毁灭。
紫纹在地面重组，第二次扑来。
这次更快，更狠，五指成钩，直取心脉。
他向右横移半步，右脚踩中一块松动石板。石板下陷，地脉紫光骤然暴涨。
巨爪在距胸口一寸处停住。
所有紫纹同时静止，如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
塔内死寂。
他低头，看见自己右脚踩中的石板，边缘刻着一个残缺符号——与他袖中碎片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他没动。
他知道，只要抬脚，紫纹会立刻恢复攻击。这石板是机关，是钥匙，也是囚笼。
裴无咎的声音再次响起，低了几分：
“你踩着的，是上一任‘执笔者’的命门。”
张霖抬头，血从肩头滴落，在石板上晕开一朵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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