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的布条又渗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金砖地上,像走漏的更点。
张霖没去擦。他站在大殿中央,面前是御案,身后是百官。头顶藻井雕着九条盘龙,眼珠用黑曜石嵌成,冷冷盯着他这个从边陲爬出来的寒门子。
三日前塔底那道紫光,还在识海里游。他知道它没死,只是退回地脉深处,等着下一波反噬。可现在顾不上了。
皇帝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来:“张霖。”
“臣在。”
“你上书言‘文道非私器’,此语何解?”
殿内无人出声。文正阁几位长老垂目端坐,袍角纹着金线,像是锁死的铁链。
张霖抬头。龙椅上的男人五十上下,面容沉静,眼神却像在称重——称他这句话,到底值几斤几两。
启明的冷光在脑中浮现三行字:
【当前最优解:以碑文为引,逼查神牌】
【潜在变数:皇帝拒查,反坐诽谤】
【代价提示:神魂负荷已达临界,强行推演将致暂时失语】
他闭眼一瞬。痛从太阳穴炸开,像有人拿凿子往颅骨里钉钉子。但他看清了——皇帝真正怕的不是篡统,是查不出真伪时的朝局崩塌。
他睁眼,从怀中取出那块残碑碎片。
石片不过掌心大,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燎过。正面刻着四字:“三帝非真”。笔锋如刀劈斧凿,带着上古碑体的残意。
他双手托举,举过头顶。
“此物出自文心塔底,乃塔基石碑裂出之残片。碑文原句为——‘文正篡统,三帝非真,源纹四散,天途将启’。”
满殿哗然。
一位长老猛地站起:“荒谬!塔底乃禁地,阴气蚀文,幻象频生!此等邪纹,岂能作证?”
张霖不看他,只问:“敢问陆明远长老,文心塔是谁建的?”
那人一怔。
“是文正阁。塔碑是谁刻的?也是文正阁。若碑文有伪,那‘篡统’二字,可是我张霖亲手刻上去的?”
长老语塞。
张霖转向御座:“陛下若疑此物为伪,臣有一法可验真假。”
“讲。”
“查太庙‘三帝神牌’。”
殿内骤静。
他声音不抬,却字字砸地:“三代先帝亲笔所录族谱铭于神牌背面,藏于金匣,百年未启。今史所载帝系,若与神牌一致,则臣当众自废文心,永逐文道。若不一致——”
他顿了顿。
“请陛下重启文统审查,为天下万代文心,正本清源。”
皇帝指尖敲了敲扶手。
一下,两下。
文正阁那边已有躁动。几位长老交头接耳,目光如针扎在他身上。
“查,还是不查?”张霖心里默念。
启明的光再次浮现:
【当前最优解:静待回应,勿再加压】
【潜在变数:裴无咎将言】
【代价提示:失语前兆已现,禁声三刻】
他咬住后槽牙。喉咙发紧,像被铁箍勒住。他知道那是代价来了。
就在这时,殿侧走出一人。
白衣胜雪,玉冠束发,手持白玉笔。
裴无咎走到殿中,躬身。
“陛下。”
“讲。”
“文道之重,在信与公。若连一查都不敢,何以服天下寒士?”
他抬头,目光扫过张霖染血的袖口,又落回龙座。
“臣裴无咎,恳请重启文统审查。”
死寂。
连宫门外的风都停了。
文正阁长老们脸色铁青。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开查,便是承认文统有疑。而一旦承认有疑,三代帝王正统性将动摇,文正阁百年执笔之权,顷刻瓦解。
皇帝终于开口。
一个字。
“查。”
满殿官员齐齐低头,唯有张霖仍站着。他缓缓跪下,以额触地,声音沙哑却清晰:
“臣,谢陛下允一查之机。”
他知道这不是胜。
这只是风暴的开端。
袖中那块残碑碎片已经交出,但他指尖还残留着石面的粗粝感。更深处,识海里那丝紫光微微跳动,像蛰伏的蛇心。
他撑地起身,肩伤撕裂,血顺着臂膀流进袖管。
裴无咎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未停。
两人擦肩而过时,白衣人低语一句:
“你走的路,比我想象的更疯。”
张霖没答。他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吐不出。
太监高声宣旨:“命礼部即日启封太庙神牌,文策院、文正阁、御史台共监查验——三日后,金殿复议!”
百官退朝。
张霖走在最后。金砖映着天光,亮得刺眼。
他走出大殿,迎面是宫道长廊。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一块旧布条——那是从塔底带出的竹简残片,上面用血写着:“双心共鸣可破逆流”。
他伸手摸了摸左肩,布条湿透。
血还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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