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把启明残片按进胸口的瞬间,皮下的紫纹猛地一滞,像被铁钳夹住的蛇。他喉头一甜,硬是把那口血咽了回去。谢昭伸手想扶,他抬臂挡住,动作干脆得近乎粗暴。
“别停。”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面。
前方雾气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深不见底的裂谷。谷口悬浮着碎石,一块块悬在半空,排列无序,却隐隐透出某种文道轨迹。地面渗出暗红液体,一滴一滴落在石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淡紫烟雾。风里传来孩童的哭喊,断断续续,正是九岁那夜,他躲在祠堂夹壁里听见的最后一段声音。
谢昭脚步顿住:“这谷不对。”
沈砚没答。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边缘残缺,纹路与启明残片如出一辙。他将玉佩贴上额头,冷玉触肤的刹那,碎石嗡鸣,自行排列成一道光径,直通谷心。
“父亲,”他低语,嗓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我来走完你没走完的路。”
他一步踏出。
光径在他脚下亮起,每一步落下,四周景象便扭曲一分。孩童的哭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文正阁大殿的钟鸣。三道人影围立场中,白袍染血的男子背对沈砚,右手死死护住一块发黑的金属残片——正是启明。他的左手断了两指,血顺着袖口滴落,在青石上汇成小洼。
其中一人缓步上前,紫金文袍,手持《正统录》,面容慈和。
陆九渊。
“沈明远,文道非私器,岂容你以凡躯妄改天序?”他声音温和,像在训诫晚辈。
地上的男子咳出一口血,笑了:“天序?你们篡三代文牒,灭百家真言,这才是天序?启明……不是工具,是钥匙。”
“钥匙?”陆九渊摇头,“凡人执钥,只会引火烧身。”
他抬手,文心之力如潮涌出。另外两人同时出手,三道文光交织成网,将男子钉在原地。
男子猛地回头。
目光穿透幻境,直刺沈砚双眼。
“砚儿。”他嘴唇开合,无声,却字字入魂,“文道非私器……莫回头。”
沈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识海中,启明三行骤然浮现:
【当前最优解:承认恐惧,接受记忆】
【潜在变数:若逃避,心象永锢】
【代价提示:觉醒文心共鸣需自碎文心壳】
他伸手抓起一把幻化出的血土,狠狠抹在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和那夜一模一样。
“我不逃!”他嘶吼,声音撕裂喉咙,“我来替你写完那句话!”
他猛地低头,以额撞地。
“咚——”
额角裂开,血顺着眉骨流下,糊住左眼。可他还在撞,一下,又一下。文心壳本是寒门学子十年苦修凝成的屏障,护神魂、定文基。碎之,则神魂暴露,万念可侵。
但他必须碎。
第三下,壳裂。
血如泉涌。幻境开始崩塌,陆九渊的虚影淡去,另外两人化作烟尘。唯有那白袍男子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向他。每走一步,身形便虚一分。
他伸出手,将那块启明残骸塞进沈砚掌心。
沈砚握紧,掌心滚烫,源纹碎片剧烈震颤,仿佛要融化进皮肉。
“我明白。”他喃喃。
幻境彻底消散。
他睁开眼,鼻血不止,指尖抽搐,视野模糊。谢昭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手扶住他肩膀,力道很轻,却稳。
“你刚才……在哭。”她说,声音发颤。
沈砚抬手抹去脸上血泪,混着泥土,留下三道黑痕。他将父亲留下的玉佩与自己那半块启明残片并在一起。两片金属轻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鸣响,随即同时微震,像沉睡的脉搏重新跳动。
他望向裂谷尽头。
虚空之中,九十九级石阶凭空浮现,青石斑驳,蜿蜒入雾。阶首立一石碑,上刻“天途”二字,笔锋凌厉,如刀刻斧凿。
沈砚松开谢昭的手,独自上前一步。
背影笔直,像一杆不肯弯的枪。
“走。”他说,“别让父亲的血白流。”
他抬脚,踏上第一级石阶。
石阶微微一震,沈砚左腕的紫纹突然窜动,直冲肘部。他脚步未停,右手将启明残片按进胸口,压制那股侵蚀之力。
第二阶。
残片与玉佩同时发烫,几乎灼伤皮肤。
第三阶。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沉重,缓慢,却坚定。
第四阶。
石阶边缘,浮现出极细的源纹回路,与启明残片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第五阶。
他忽然停步。
前方雾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风,不是兽,是人的声音。
一个他从未听过,却又莫名熟悉的声音。
沈砚缓缓抬头。
雾气深处,一道模糊的轮廓静静伫立,披着与父亲同款的旧式文官大氅,袖口磨损,却一丝不苟地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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