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退了紫,留下淤泥里蠕动的纹路,像活物的根。
谢昭蹲在石边,指尖蘸起一滴残液,在残策背面画出三条分叉的线。她抬头,声音不高:“你们救一人,能救一城吗?”
没人答。张霖瘫坐在地,手指还在无意识地划着算式,掌心渗血。沈砚靠在石柱上,左肩紫纹未散,启明残片贴着胸口,微微发烫。裴无咎站在溪对岸,盯着水底那具异兽残骸,眼神未动。
谢昭站起身,铺纸,磨墨。墨条碾过石砚,发出短促的刮响。
“文道如水。”她落笔,字锋利如刀,“利万物而不争,行于无形,载于无声。今水污则民病,政浊则国危。治疫,必溯其源;正道,必清其本。”
沈砚闭眼,识海强行撕开一道裂口。冷光浮现,三行古篆缓缓成形:
【当前最优解:以“民瘼即文殇”为核心论点】
【潜在变数:皇帝或疑为寒门煽动】
【代价提示:策成之日,将引文正阁杀机】
他睁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谢昭冷笑一声,笔锋一转:“那就让他们知道,寒门之笔,也能定生死。”
她写得极稳,每一字都像钉进纸里。策论渐成,从紫水蔓延,说到军士倒地,再引至文道腐化——“源纹逆流,非天灾,乃人祸;浊气成疫,非鬼祟,实权谋。”她将瘟疫比作文统崩塌的征兆,直言:“今日毒在边军,明日毒在朝堂。若不斩根,终将溃于中枢。”
写到最后,她顿笔,抬头看沈砚:“你父当年,为何被诛?”
沈砚眼神未动:“因他说,文道不该是私器。”
“那我就替他写完这句话。”谢昭落款,墨迹未干,“谢昭,玄策监候补,呈于天听。”
她将策论抄录三份,交给三名军士,每人走不同路线。卷首烙下“玄策监”火漆印,红如血。
“活要见人,死要见旨。”她盯着三人,“谁若半路折返,我不追魂,也断他归路。”
军士领命而去,身影没入林雾。
沈砚靠在石柱上,启明残片突然震了一下。他抬手按住胸口,没吭声。
裴无咎走过来,忽然道:“你不怕策论被截?”
“怕。”谢昭卷起残策,“所以我没写解药,只写根源。他们若敢压下,就等于承认紫水是他们放的。”
裴无咎盯着她,片刻后,点头。
三日后,快马入京。
皇帝正在早朝,太监呈上策论。他读至“文道如水,今水污则民病”,猛然拍案。
“好一个‘水污则民病’!”他当庭宣读,“此非疫,乃国殇!传旨:命沈砚、谢昭、裴无咎彻查紫水源头,凡阻者,以逆论处!”
朝堂震动。文正阁几位长老脸色微变,却无人出声。
旨意快马出京,三日后抵达边地高台。
传旨太监一身青袍,腰系玉带,笑容恭敬。他双手捧旨,声音洪亮:“圣上有令,三日内查明紫水之源,赐白玉令一面,见令如见君。”
沈砚接过白玉令,指尖触到一丝异样——玉令边缘,有极细的刻痕,像是某种符纹。
他不动声色,退到一旁。
裴无咎站在太监身后,目光落在他腰间玉牌上。那玉牌半掩在衣带下,纹路隐现。
他缓步上前,假意整理袖口,白玉笔轻轻一挑,衣角微掀。
玉牌滑出半寸。
紫纹缠龙,龙目为眼,纹路与文正阁密令一致。
裴无咎眼神一冷。
太监似有所觉,迅速将玉牌按回腰间,笑容未变:“诸位接旨,便是奉天承运,万不可怠慢。”
裴无咎没说话,走回沈砚身边,低声道:“你的仇人,已坐在金殿之上。”
沈砚低头看着白玉令,指尖划过那道刻痕。启明残片突然发烫,识海中冷光一闪:
【玉令含逆流源纹,可远程监控持令者位置】
他合掌,将玉令攥紧。
谢昭走过来,看了眼太监,又看了眼沈砚手中的玉令,冷笑:“他们不是怕我们查,是想看着我们查到哪儿。”
张霖靠在石柱上,终于开口:“那玉牌,能追踪?”
“能。”沈砚声音低,“但也能反追踪。”
裴无咎抬眼:“你想顺藤摸瓜?”
“不。”沈砚摇头,“我要让他们以为我在摸瓜。”
谢昭盯着那太监,忽然道:“你回去告诉上面的人,沈砚接旨了,三日之内,必报源头。”
太监躬身:“老奴定如实禀告。”
他转身离去,脚步稳健。
四人目送他走远,直到背影消失在林道尽头。
张霖终于撑着石柱站起来:“你真要查?”
“查。”沈砚看着手中的白玉令,“但他们想看的,我偏不给。”
谢昭从残策中抽出一页,写下几个字,递给裴无咎:“你认得几个旧部,让他们散出消息——紫水源头在北岭地脉,已有线索。”
裴无咎皱眉:“假消息?”
“真真假假。”谢昭冷笑,“他们若信,必派人去北岭。我们等他们动,再反扑。”
沈砚点头:“玉令会带他们来,也会带我们找到内应。”
张霖忽然道:“可启明刚才提示,代价是神魂负荷超限。”
沈砚没答,只将启明残片按回胸口。冷光再次浮现:
【当前最优解:以玉令为饵,引出文正阁渗透节点】
【潜在变数:皇帝可能已被影响】
【代价提示:执行者将承受三重源纹反噬】
他闭眼,片刻后睁眼:“执行。”
谢昭看着他,忽然问:“你不怕死?”
“怕。”沈砚声音低,“但我更怕,我父的血,白流了。”
风卷起地上的残叶,扫过石阶。
裴无咎忽然抬手,白玉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文光,将玉令包裹其中。文光一闪,玉令上的刻痕微微扭曲,像是被改写。
“我封了它的追踪。”他说,“现在,它只能看到你想让它看到的。”
沈砚点头。
谢昭卷起残策,望向京城方向:“那就让他们来。”
沈砚将玉令收入怀中,启明残片紧贴皮肤,仍在发烫。
他忽然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是父亲遗留的半块玉佩拓印。他将玉佩按在玉令上,两者接触的瞬间,符纸边缘燃起一道幽蓝火光。
火光未灭,玉令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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