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手掌仍贴在石碑裂痕上,鲜血顺着纹路渗入深处。那只从碑中伸出的半透明之手,指尖轻触他眉心,一股寒流直贯识海。
眼前骤然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雪地里。血滴悬在半空,像红玉珠串。刀光迟滞,映出父亲最后的面容——脖颈已被割开一道深口,却仍拼尽力气回头,嘴唇开合:“砚儿,快逃!”
这是他九岁那年的冬夜。沈家满门被围,父亲被按在雪地上,文心锁链缠身,喉间血沫喷涌。那一刀落下前,他本该逃的。可他没动。他想记住这张脸,记住这声音,记住是谁杀了他全家。
幻境中,少年沈砚跪在父亲尸首旁,哭得撕心裂肺。而此刻的他,却向前走了一步,握紧袖中源纹碎片,声音冷得像冰:“逃?我若逃了,谁来写这新文道?”
血珠落地,幻境微微震颤。
父亲的身影缓缓站起,伤口愈合,衣袍整洁如生前。他望着沈砚,目光复杂:“你学文,是为复仇,还是为正道?”
背景浮现画面——沈砚提笔推演,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浸透衣领;他呕血倒地,启明残片在识海中闪烁三行古篆;他在县试放榜夜,盯着谢昭的背影,眼神锋利如刀。
“你每一次动用启明,都在痛。”父亲说,“你恨他们,所以你拼命往上爬。可你爬上去,是为了毁了他们,还是为了重建?”
沈砚闭眼。
识海深处,启明残片浮现虚影,三行古篆静静悬着:
【当前最优解:承认执念,但不被支配】
【潜在变数:执念可化动力】
【代价提示:斩念即失忆片段】
他睁开眼,抬手抚过父亲残影肩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恨。但我更知,文道非私器。您若在天有灵,当愿我走到底。”
父亲的身影开始消散。
他没有追,没有喊,只是转身,一步踏出幻境边界。
现实中的石庭,沈砚猛然睁眼,瞳孔布满血丝,眼角还挂着一滴未落的泪。他抬手抹去,动作干脆。
试炼石骤然爆发出九品金光,照亮整片石庭。碎简悬浮,金纹流转,仿佛有无数文心在共鸣。
谢昭站在三步之外,残策横于胸前,指尖微微发颤。她看着沈砚的侧脸,轻声道:“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
沈砚没回应。他低头看了看掌心,伤口已凝结,源纹碎片安静地躺在指缝间。他将碎片收回怀中,目光投向石庭尽头。
天书院的大门若隐若现,被一层流动的雾气遮蔽,门框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像是“执笔”二字,又像“殉道”。
裴无咎站在另一侧,白玉笔垂在身侧,冷眼看着试炼石的光芒:“九品光效,百年仅见。可这门,不是光就能推开的。”
张霖靠在石柱上,手中青铜铃已哑,声音沙哑:“他刚从幻境出来,神魂还在震颤。现在不该说话,该静养。”
“静养?”沈砚终于开口,嗓音干涩却稳,“我若静养,谁来破这门?”
他迈步向前,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在丈量命运的长度。左肩紫纹隐隐发烫,但他没去碰。他知道那是启明在提醒——神魂已至临界,再动一次推演,可能就是永寂。
可他不在乎。
走到大门前,他伸手触碰门框。指尖刚碰到刻字,整座石庭突然震动。
碎简哗啦作响,残策无风自动。谢昭猛地抬头,瞳孔一缩:“门上有字在变。”
沈砚盯着那行刻痕,原本模糊的“执笔”二字,竟缓缓化作“弑父”。
他冷笑一声:“原来心魔试炼,不止是让我面对过去,还要我亲手否定它。”
裴无咎上前半步:“门后设局者,知道你会来。他们怕的不是你进门,是怕你进门时不带恨。”
“可他们错了。”沈砚收回手,从怀中取出源纹碎片,按向门缝,“我带着恨。但我已不再被它牵着走。”
碎片嵌入门缝,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内传来低沉的吟诵,像是无数人在齐声念着同一句话。
谢昭突然低喝:“退后!”
沈砚却纹丝不动。
门缝中渗出黑雾,带着腐纸与铁锈的气息。雾中浮现出一张脸——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可眼神冰冷,嘴角扭曲:“你若进门,便是弑亲之徒。文道不容逆伦,你将永堕心狱。”
沈砚盯着那张脸,缓缓开口:“你不是他。你只是我心中最后一丝软弱。”
他抬手,将整块源纹碎片狠狠推入门缝。
轰——
黑雾炸裂,门上“弑父”二字瞬间崩碎,化作灰烬飘散。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幽深长廊,两侧石壁上镶嵌着无数青铜灯盏,灯火摇曳,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刻字。
全是名字。
沈砚第一个踏入门内。
谢昭紧随其后,残策贴掌而行。裴无咎冷哼一声,白玉笔轻点地面,文心扫过四周。张霖扶着门框,勉强站稳,目光落在墙上的某个名字上,嘴唇微动。
长廊尽头,一道石门紧闭,门上刻着三个字:**心象庭**。
沈砚走到门前,伸手抚过刻字。指尖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有东西在门后呼吸。
他回头,看了三人一眼:“接下来,谁也不准跟进来。”
谢昭皱眉:“你刚破心魔,神魂未稳,不能独闯。”
“正因刚破心魔,才必须独闯。”沈砚声音低沉,“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他抬手,掌心贴上门扉。
门内传来一声轻笑,不是人声,也不是幻音,而像是某种古老机制被唤醒的摩擦声。
石门缓缓开启,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墨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沈砚一步踏入。
门在他身后合拢,严丝合缝。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