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闭合的刹那,裴无咎的呼吸停了一瞬。
不是空气被抽走,而是整个世界突然倒转。
前一秒他还站在幽深长廊,指尖能触到墙上青铜灯盏的冷意。下一秒,脚下已是光滑如镜的白玉高台——文心台。
台下万席空悬,却有无数目光压来。
少年裴无咎站在台中央,白衣胜雪,白玉笔垂在身侧,笔尖离地三寸,一滴墨悬而未落。他对面,十二位文宗虚影端坐高位,紫金文袍猎猎,目光如刀。
“边陲寒门,妄议文统?”主位老者开口,声如洪钟,“文道有序,非世族不可执笔。你,认是不认?”
少年抬眼,喉结滚动。
那一瞬,他看见自己缓缓跪下,白玉笔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学生……认。”
幻境外,裴无咎猛地攥紧手中笔杆,指节泛白。
“那不是认。”他声音冷得像从冰缝里挤出来,“那是你们逼我吞下的毒。”
幻境中的少年猛然抬头。
台下虚影开始扭曲,文宗们的脸拉长、变形,化作一道道锁链,缠向少年脖颈。
“你叛师门,逆祖训,不配执笔!”
“文统千年,岂容你一人动摇?”
“你若不认,便不是我太学院弟子!”
锁链越收越紧,少年脸色发紫,手指抠进喉咙,却发不出声。
现实中的裴无咎忽然抬手,一把撕开左肩衣袖。
旧伤暴露在冷光下——一道深紫色的疤痕,蜿蜒如蛇,正是当年违逆师命后,被文宗以“文心鞭”抽打所留。
他盯着那道疤,忽然笑了。
“你们用规矩杀人,用忠诚勒索,用正统封口。”他一步步走向幻境中央,白玉笔在掌心转了半圈,“可你们忘了,笔在我手里。”
少年猛地抬头,眼眶崩裂出血丝。
“文道如日,普照众生。”他一字一顿,“不是你们家的灯,照不到的地方,就不算人间?”
锁链轰然断裂。
十二文宗虚影齐齐后退,主位老者怒极反笑:“狂妄!你不过九品文心,也敢妄言正统?”
“九品?”裴无咎冷笑,“你们压了我五年。”
他抬笔,笔尖轻点虚空,一个“公”字缓缓浮现,金光流转,如日初升。
“你们怕的不是我突破。”他笔锋一转,金光暴涨,“是怕我突破后,第一个砍的就是你们的招牌。”
“公”字炸开,金光如潮,十道虚影应声而碎。
最后一道文宗残影悬浮半空,声音沙哑:“你早该十品了……为何压制?”
裴无咎沉默一瞬。
“因为我不想成为另一个你们。”
话音落,试炼石轰然炸亮。
金光冲天,远超九品极限,直逼十品巅峰。
幻境崩塌,石庭重现。
裴无咎站在原地,白玉笔垂在身侧,笔尖滴落一滴墨,砸在地面,晕开如花。
他左肩的旧伤还在渗血,但他没去管。
他知道那伤永远不会好。
就像他知道,五年前那场辩场,他本可以赢。
但他没赢。
不是不能,是不敢。
世家子弟的欢呼,师长的冷眼,同窗的窃语——那一夜,他回到寝舍,把白玉笔折成两段,埋在院中梅树下。
后来他重新执笔,却再未真正抬头。
直到此刻。
他低头看着试炼石上流转的十品金光,忽然觉得可笑。
原来他一直不是不够格。
是他们不让他够格。
石门在前方缓缓开启,一道冷风扑面而来。
他迈步向前,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门开刹那,他回头望了一眼幻境残影——那个跪地低头的少年,正缓缓消散。
他没嘲讽,没冷笑,只轻轻说了句:“那时的我,确实错了。”
然后转身,走出心象庭。
长廊依旧幽深,两侧青铜灯盏摇曳,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
沈砚。
名字旁刻着一行小字:“逆道者,当诛。”
裴无咎盯着那行字,忽然抬手,白玉笔尖轻轻一划。
“当诛”二字,瞬间被“当立”取代。
他收回笔,继续前行。
脚步未停。
前方雾气渐浓,隐约可见另一道石门轮廓。
门上刻着三个字:**文心狱**。
裴无咎站在门前,抬起手。
掌心贴上门扉的瞬间,门内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人声。
也不是幻音。
而像是某种古老机制被唤醒的摩擦声。
他没收回手。
石门缓缓开启,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墨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裴无咎一步踏入。
门在他身后合拢,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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