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站在藏书阁门口,右臂的布条渗出暗红。他没松手,指节压着伤口,血顺着袖口滴在青砖上,一滴,又一滴。
辩台上的血还没干,陈牧倒下的样子还在眼前。裴无咎那句“你比你父亲冷”像根钉子,扎进识海深处。他没回应,现在也不打算回应。他要找的是答案,不是评价。
藏书阁深处,尘灰厚积。他左手翻动书架,动作不快,但每一本都看过书脊。按裴无咎批注的页码,第七格,第三层,一本焦边残卷斜插在《文枢典注》与《礼制考异》之间。
他抽出来,封皮上三个字:《文枢考·补遗》。
卷首残缺,墨迹被火燎过,只剩半行:“塔底三重锁,唯心印可启……”
他指尖停在“启”字末端,那一点墨像被什么吸过,微微凹陷。
识海冷光浮现:
【当前最优解:触卷启推演,可得碎片坐标】
【潜在变数:失聪期间或遭监视】
【代价提示:听觉封闭,神魂震荡】
他没动。
上一次推演,神魂裂开的痛还在。这一次,代价是耳朵。听不见,意味着看不见背后的刀。
可他必须知道塔底藏着什么。
父亲的私印在卷末,一方“衡门一脉”,篆法古拙,是他五岁就临过的字。不是伪造。
他闭眼,三息。
再睁眼时,手指按上残卷。
“执行。”
刹那,脑中如雷贯耳,不是声音,是轰鸣。耳道像被烧红的铁钎捅穿,痛感炸开,随即一切归寂——他听不见了。
眼前发黑,膝盖一软,他撑住书案,指甲抠进木缝。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在卷上,晕开一个墨点。
识海数据流奔涌,残卷上的字开始重组。焦痕裂开,露出底下被火毁去的半句:“……源纹总图,藏于塔基心眼。”
坐标浮现:文心塔底,西北角,石阶第七级下,有暗格。
他刚要记下,眼前一晃。
残卷上方,浮出一道虚影。
青衫,瘦削,眉骨高耸,与他七分相似。
是沈衡,他父亲。
“衡儿。”虚影开口,声音不在耳中,而在识海深处,“文道非私器……切记。”
李衡张嘴,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他右耳嗡鸣不止,左耳一片死寂。
父亲的虚影抬手,指向他胸口,又像是指向藏书阁外那座沉默的塔。
“他们改了源纹运行之序。”声音渐弱,“真文统,不在典册,在塔底。”
话音落,虚影消散。
同一瞬,窗棂爆裂。
一道白影破空而入,钉入案角,正插在残卷旁边。
是玉牌。
裴无咎的玉牌。
牌面墨迹未干,三个字:塔底见。
李衡盯着那三个字,指尖缓缓抚过玉牌边缘。冷玉吸着指尖的汗,也吸着心跳的震颤。
他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邀请,是试探。
裴无咎为何知道他会来藏书阁?为何偏偏在推演结束的瞬间送来玉牌?是监视,还是巧合?
他低头看残卷,坐标还在识海闪烁。塔底第七级石阶,暗格,源纹总图碎片。
父亲说“真文统不在典册”。
那典册里写的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谢昭在旧书市递来的《边防改制论》。她批注的那句“掣肘者,死于无声”,后来变成了“死于无声问”。
问,是破局的刀。
而塔底,是刀柄。
他缓缓卷起残卷,塞进怀中。右臂的布条已经湿透,他没换,只用左手将玉牌拔起,握在掌心。
冷玉贴着皮肤,像一块冰。
他转身往外走。
脚步落在青砖上,轻得没有回声。他听不见自己走路的声音,但能感觉到震动从脚底传上来。
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下。
门外,风穿过回廊,吹动檐角铜铃。他看不见铃动,但左手小指突然抽了一下——那是他练字时,父亲教的“听风辨位”法。风起时,指尖会有微震。
现在,震了。
不止一处。
东侧回廊,两步之外,有人站着。
他没回头,继续走。
穿过回廊,拐角处一尊石狮,他伸手摸了摸狮口,那里有个小缺口,是早年学子刻下的“文心永昌”。他记得。
指尖触到缺口时,左手袖中玉牌微微发烫。
他立刻明白——裴无咎不止留了字。
玉牌上有文气追踪符。
他不动声色,将玉牌塞进石狮口中,缺口刚好卡住。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向府学西隅。
文心塔就在那里。
六层高,灰石砌成,塔基沉在地底三尺,入口常年封闭,只有大典才开。
他站在塔前,抬头。
塔顶铜冠映着日光,刺眼。
他低头看自己左手。指尖还在震。
不是风。
是地底传来的震动。
塔基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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