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走在回廊上，左手指尖还在震。不是风，是地底传来的震动，一声，又一声，像钟摆敲在骨头缝里。
他没停步。右臂的布条湿透了，血渗到袖口，一滴一滴落在青砖上，砸出暗斑。耳朵里什么也没有，世界被抽成了真空，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但他知道塔底在动，那东西还在运行。
府学测评场设在正殿前坪，石台林立，每块测评石都打磨得发亮，映着晨光。九品晋升，今日截止。他不能缺席。
他绕开人群，走到角落那块石台前。袖中残卷贴着胸口，塔底坐标在识海里闪。他没碰石台，先用左手在袖口抹了抹，确认笔还能握稳。失聪之后，写字是他唯一能读取启明的方式。他试了试，识海冷光浮现，三行古篆清晰可见——还能战。
他坐下，低头看手。掌心有旧伤，新血混着汗，黏在指缝。他没擦。
赵元礼从另一侧走来，袍角带风，手里摇着一把象牙折扇。他在李衡对面站定，笑了一声：“边陲来的，也配碰测评石？”
李衡没抬头。
赵元礼俯身，声音压低：“听说你爹当年，也是在这坪上，被当众废了文心。”他指尖在石台边缘轻轻一划，动作快得像抹灰，“你猜，他最后听见的，是什么？”
李衡仍不动。
赵元礼直起身，扇子一收，转身走了。
李衡盯着那块石台。他看不见对方做了什么，但左手小指突然一跳——那是父亲教的“触脉辨伪”法，指尖遇邪文气会颤。
他明白了。
但他没动。现在揭穿，只会被说成心虚。他要等。
日头升到中天，测评开始。
考官点名：“李衡。”
他起身，走向石台。全场目光钉在他背上。世家子弟交头接耳，声音虽小，他虽听不见，却能从唇形看出那两个字：“寒门。”
他站定，抬手，按上测评石。
刹那间，石面炸出刺目紫光，如毒蛇吐信，直冲天际！
“哗——”全场哗然。
考官猛拍案台，怒喝：“李衡！文心浊秽，心术不正，岂能入品？！”
李衡眉头未动。
识海冷光浮现：
【当前最优解：火灼测评石，浊气遇热则燃】
【潜在变数：考官偏袒世家，或当场废其资格】
【代价提示：掌心灼伤，文心震荡】
他立刻明白——陷害，但可破。
他没抽手，反而将文心之力转为“炽阳劲”，掌心紧贴石面，猛然催动！
“轰”一声，测评石表面紫光骤缩，随即燃起一道赤焰，冲天而起！
火焰不伤石体，反而将紫气焚烧殆尽。测评石由紫转红，九品光效轰然亮起，金纹浮现：“文心通明，品阶：九品。”
全场死寂。
考官瞪大眼，指着石台：“这……这不可能！浊气粉遇文心必显污相，怎会……怎会成九品？！”
李衡缓缓收回手。
掌心焦黑，皮开肉绽，血顺着指缝滴下，砸在石台上，溅开一朵朵暗红。
他没看考官，也没看赵元礼。
他低头望着那块石台。
红光映在他左耳的死寂里，也映进右臂未愈的伤口。
他忽然笑了。
不是得意，是通透。
父亲说得对——文道非私器。
可若无人执火破雾，浊气便永远遮天。
柱后阴影微动，谢昭倚着石柱，墨衣未动，唇角轻扬：“打脸够快。”
她没出声，但李衡看见了她的口型。
他没回应。
他知道，这场测评，不是终点，是起点。
赵元礼站在人群后，脸色惨白，手一抖，折扇掉落，砸在石板上，咔嚓碎成三截。
他弯腰去捡，指尖发颤。
李衡转身，走向藏书阁。
下一步，是塔基第七级。
他刚走两步，地面又是一震。
这次震动比之前更沉，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在转动，齿轮咬合，层层推进。
他停下，低头看脚下的青砖。
砖缝里，一丝极淡的紫气正从地底渗出，转瞬即散。
他蹲下，用焦黑的指尖抹过砖面。
指尖传来微弱的刺痛——不是血，是文气残留。
他站起身，继续走。
藏书阁门半开，风穿堂而过，吹动檐角铜铃。他看不见铃动，但左手小指又震了一下。
他没停。
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望向测评场。
赵元礼还在原地，低头盯着碎扇，肩膀微微发抖。
李衡收回视线，推门而入。
阁内尘灰未动，书架如旧。他直奔第七格第三层，抽出那本《文枢考·补遗》。
残卷在手，他闭眼，三息。
再睁眼时，手指按上卷首。
“执行。”
识海轰鸣，神魂震荡，痛如刀割。但他撑住了。
数据流奔涌，焦痕裂开，半句残文浮现：“……源纹总图，藏于塔基心眼。”
坐标重显：文心塔底，西北角，石阶第七级下，有暗格。
他刚要收卷，眼角余光一动。
书架阴影里，一张纸条卡在《礼制考异》书脊间。
他抽出来。
纸上无字。
但他知道有字。
他将残卷贴在纸条上，文心微催。
墨迹浮现，三行小字：
“塔底非藏图，乃锁门。
第七级非暗格，是机关。
踏错一步，浊气反噬。”
字迹清瘦，笔锋如刀。
是谢昭的字。
李衡盯着纸条，片刻，将它撕成两半，塞进袖中。
他转身，走出藏书阁。
文心塔就在西隅，六层灰石，塔基沉地三尺，入口常年封闭。
他站在塔前，抬头。
塔顶铜冠映着日光，刺眼。
他低头看手。
掌心焦黑，血未止。
他抬步，走向塔基。
第七级石阶就在眼前，表面平整，看不出异样。
他蹲下，用焦黑的指尖按上石面。
指尖刚触，地面震动骤停。
整个塔，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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