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掌心还渗着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站在文心塔门前,风从地底吹上来,带着铁锈与石粉的气息。塔内紫光微闪,门缝里漏出一道裂痕般的光,像被什么劈开过。
他没犹豫,抬脚踏入。
裴无咎站在石碑前,白衣染了尘,断笔横在臂弯。他没回头,只道:“你迟了三息。”
“不算迟。”沈砚从怀中取出残卷,布料已被血浸硬,“你等了多久?”
“足够看清三名弟子伏罪,也足够想明白——文正阁的根,早就烂透了。”
两人对视。没有寒暄,没有试探。上一场风暴刚歇,新的裂痕已在脚下蔓延。
裴无咎忽然抬手,将断笔插入地面。文心光效扩散,塔壁上的符纹逐一熄灭,又重新亮起,颜色由紫转青。监听禁制已被清除。
“你信我?”沈砚问。
“我不信你。”裴无咎从袖中取出一物,“但我信这块碎片。”
那是一片古旧的玉片,边缘锯齿状,表面刻着半道源纹。纹路残缺,却与沈砚手中的残卷隐隐呼应。
沈砚沉默片刻,取出残卷一角。布料掀开,露出底下嵌着的另一片玉质碎片。两片相隔百年,材质、厚度、纹路走向,分毫不差。
他们同时上前一步。
碎片对接的瞬间,无声震颤。玉片边缘泛起微光,纹路如活蛇游走,拼合成完整图案。一行细小古篆浮现于空中,字迹淡如烟痕:
**“源纹三千,其二在‘天书院’。”**
沈砚盯着那行字,识海深处“启明”的冷光忽明忽暗,像在呼吸。它没有生成新提示,只是悬在那里,如同监视。
“天书院。”裴无咎低声道,“三百年来,典籍无载,碑铭无录。你可曾听过?”
“没有。”沈砚闭了闭眼,左眼血丝已爬至额角,刺痛如针扎,“但‘源纹三千’四字,出现在我父遗卷残页上。他死前最后一笔,写的就是这四个字。”
裴无咎目光微动:“所以你早知道,这不是偶然。”
“不是。”沈砚声音冷硬,“每一块碎片,都是线索,也是陷阱。你为何现在才拿出这一半?”
“因为它不在文正阁。”裴无咎收回手,断笔仍插在地,“在我师尊闭关的密室深处,用三重文心锁封着。我破锁时,惊动了守阁人。若非我提前布局,此刻站在这里的,已是替身。”
沈砚冷笑:“你倒肯舍命。”
“我不是为你。”裴无咎盯着他,“我是为文道。若文统可篡,源纹可伪,那我所信的一切,都不过是谎言堆砌的高塔。我宁可亲手拆了它。”
塔内一时寂静。风从裂缝钻入,吹动残卷一角。两片玉合为一,悬浮于石碑上方,古篆未散。
就在此时,墨影轻移。
谢昭从侧廊走出,深衣无风自动,残策垂于指尖。她没看两人,只将目光落在悬浮的玉片上。
“《上古遗录》有载,”她开口,声如碎冰,“‘天书院’非地名,乃‘文道初启之门’。三千源纹,是开启它的钥匙,也是镇压它的锁链。”
沈砚侧目:“你何时来的?”
“从你说‘不是偶然’开始。”她走近,残策轻点玉片,“你们手里的,只是第一把钥匙。要开门,还得破‘断龙崖’的双重源纹锁——一明一暗,互为倒影。”
裴无咎皱眉:“断龙崖?那不是禁地?历代祭酒立誓不入?”
“正因为是禁地,才藏真相。”谢昭抬眸,寒星般的眼扫过二人,“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各自拿着碎片,等文正阁派人来抢,再打一场生死局;要么——”
她顿了顿。
“——一起走。”
沈砚没动。识海中“启明”的光忽闪了一下,三行古篆几乎要浮现,却又沉下。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撕裂感从脑后蔓延,像是有刀在缓慢割开神魂。
他咬牙,压下痛意。
裴无咎盯着谢昭:“你为何帮我们?你不怕文道崩塌?”
“我怕。”她声音很轻,“但我更怕,文道从未真正存在过。”
塔内陷入短暂沉默。三人的影子投在石碑上,与碑文残影重叠,竟似融为一体。
沈砚终于开口:“断龙崖在哪?”
“北境绝壁,崖下无路,崖上无碑。”谢昭收起残策,“唯一入口,是‘逆写之门’——必须用反向文心烙印,才能开启。”
裴无咎冷笑:“反向烙印?那是自毁文心的死法。”
“所以没人进去过。”她看向沈砚,“但你不同。你用启明推演时,神魂已在逆写。你的每一次推演,都是在撕裂自己,重写规则。”
沈砚沉默。他知道她在试探,在逼他承认系统的存在。但他不能。
“我有个条件。”他忽然说。
“说。”
“行动由我定节奏。你们可以同行,但决策归我。”
裴无咎眯眼:“你凭什么?”
“凭我看得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沈砚抬手,指尖划过玉片,“这碎片上的纹路,不是死的。它在动,在传递信息。而我能读它——用你们不懂的方式。”
谢昭盯着他,良久,轻轻点头。
裴无咎冷哼一声,却未反对。
玉片缓缓落下,被沈砚收入怀中。残卷重新裹紧,贴回心口。那温度依旧滚烫,像是藏着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走。”他说。
三人转身向塔外。风更大了,吹得衣袂翻飞。塔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紫光彻底熄灭。
就在他们踏出最后一阶时,沈砚忽然停步。
他低头,看见一滴血从袖口滑落,砸在玉片边缘。血迹顺着纹路蔓延,竟让那行“天书院”的古篆,微微颤动了一下。
像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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