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站在文正阁废墟前,指尖还沾着玉牌上的血。那纹路像钥匙,又像锁孔,嵌在掌心,微微发烫。他还没来得及收手,天光骤暗,云层翻涌,紫气自地缝中升腾而起,顺着残垣断壁爬向高空,如活蛇缠绕。
头顶的天象变了。
原本只是裂开一道紫痕,如今已铺展成巨蟒盘踞的阵势。云中纹路与废墟里残留的紫水同频搏动,一呼一吸,竟似有生命。
街巷传来哭喊。
有人跪地叩首,高呼“文道崩塌”;有人焚烧典籍,纸灰混着香灰洒满长街;更有老儒披发踉跄,嘶声大喊:“三帝非真!文心已死!”——那声音尖利,像被什么掐着喉咙。
沈砚眯眼望去,那老儒颈侧一道紫线若隐若现。
他抬手按住胸口,玉片微震。启明未显字,但识海深处有冷光一闪,如刀锋掠过。
他转身走入街市。
市集已乱。摊贩收摊,书肆关门,唯有符纸铺前人头攒动。一老道模样的人站在案前,高声叫卖:“镇文符!避灾墨!三钱一张,买一送一,过了今夜,文脉断绝,符也无灵!”
人群争抢,推搡中有人跌倒,被踩住手臂也不松手,死死攥着那张黄纸。
沈砚冷眼扫过,忽见符纸上印的纹路——竟是伪源纹的变体,只是被改得歪斜,像是刻意误导。
他不动声色,绕至府学藏书阁后墙。砖缝间有墨迹渗出,是昨夜未干的批注残痕。他指尖抹过,沾了点墨,送至鼻下——腥甜中带一丝腐气。
这不是寻常墨。
他推门而入,直奔禁书区。书架最底层,一本《文牒稽误录》被抽走一半,空隙处留有指痕。他蹲下,以指腹轻触书脊,闭目凝神。
识海中,启明浮现三行古篆:
【当前最优解:逆向追踪首传者】
【潜在变数:传播节点与文牒审查官重合】
【代价提示:暴露身份风险】
沈砚睁眼,瞳孔微缩。他并指成刃,文心之力顺着指尖渗入书页,反向感应信息流向。三股文气残迹浮现,如蛛丝般延伸向城南。
他记下方位,起身欲走,忽听外头喧哗。
“静文楼起火了!”
“有人看见三个府吏从后门逃出,手里还抱着火漆封的卷宗!”
沈砚脚步未停,穿窗而出。
街角,谢昭立于屋檐下,墨衣无风自动。她手中残策卷着一张焦边纸条,指尖轻捻,纸灰簌簌落下。
“紫象非天兆。”她开口,声音如刃切冰,“是‘引魂阵’启兆。”
沈砚走近,未问来源。
“他们要借万民恐惧,唤醒沉睡源纹。”谢昭抬眸,目光如针,“恐惧越盛,阵势越强。等源纹彻底激活,文心将被集体篡改——届时,谁还分得清真伪?”
沈砚低头,看手中玉牌。那钥匙纹路仿佛在跳动,与天象共鸣。
启明冷光再闪:
【当前最优解:控制舆论中枢】
【潜在变数:裴无咎未现身,立场不明】
【代价提示:需公开文正阁真相,可能引发更大混乱】
他沉默片刻,将玉牌收入袖中。
“那就让他们知道。”他声音极冷,“真正的文道,从不靠天象说话。”
谢昭盯着他,忽然道:“你打算怎么开这个口?说文正阁长老是寄生体?说你亲手杀了陆九渊?还是说,你靠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做决定?”
沈砚抬眼。
“我不需要他们信。”他道,“我只需要他们停。”
谢昭冷笑:“停?全城都在烧书拜天,你一句‘停’就能让他们回头?”
“不是一句。”沈砚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正是方才市集所见的“镇文符”。
他指尖一搓,符纸自燃。
灰烬飘散中,他道:“是三万张。”
谢昭一怔。
“府学印坊今夜未关。”沈砚转身,步履如刀,“我去印‘真相’。”
谢昭望着他背影,残策轻颤。她忽然开口:“裴无咎的玉牌,昨夜被人送回太学院。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勿信子渊’。”
沈砚脚步一顿。
风卷起他衣角,露出袖口一道未愈的裂口。血迹已干,像一道暗红的线。
他没回头。
“他知道我会看见。”他说,“所以他才刻。”
谢昭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残策缓缓卷起最后一片灰。
城南,静文楼火势未熄。黑烟冲天,与紫云纠缠,如两股气机角力。
沈砚走入印坊时,工匠已逃得七七八八。只剩一名老匠人蹲在角落,手里攥着刻刀,面前是未完成的雕版。
沈砚走过去,将玉牌放在案上。
“刻这个。”他说。
老匠人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他认得这纹路——是文正阁密档的开启符印。
“你不怕?”他问。
“怕。”沈砚道,“但我更怕他们继续烧书。”
老匠人咧嘴一笑,刀锋落下。
木屑纷飞,雕版渐成。第一张墨纸印出时,天象骤动。紫云翻滚,一道电光劈下,击中城西钟楼。
钟声未响。
钟楼檐角,一只铜雀断裂,坠向街心。
沈砚拿起那张墨纸,上面写着:
“文正阁已破,伪源纹未绝。
天象非兆,乃敌所设。
信者自乱,静者得明。
——沈砚”
他将纸折好,放入怀中。
印坊外,马蹄声起。
一队府兵疾驰而过,旗帜上写着“清道司”。为首之人手持火把,高喊:“奉令封街!所有印坊即刻关闭!违者以乱党论处!”
沈砚站在门内,手按玉牌。
谢昭的声音从屋梁上传来:“他们来得比预计快。”
“正常。”沈砚道,“有人不想让这张纸出门。”
“那你打算怎么办?硬闯?”
沈砚没答。他低头看怀中的墨纸,忽然笑了。
“不。”他说,“我让他们自己来拿。”
他走出印坊,站在街心,将第一张墨纸高高举起。
风卷起纸角,墨字清晰可见。
远处,一名跪拜的老妇抬头,怔住。
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停下脚步,盯着那纸。
一个少年从灰堆里捡起半张烧残的符,又望向沈砚手中的墨纸。
沈砚站在那儿,像一根钉入乱世的桩。
他没喊,没动,只是举着那张纸。
越来越多的人望过来。
府兵勒马,迟疑不前。
清道司统领抬手,火把高举,正要下令,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众人回头。
一匹黑马破烟而来,马上人白衣染尘,手中白玉笔横于胸前。
裴无咎翻身下马,笔尖点地,文光一闪。
沈砚看着他,手仍举着那张纸。
裴无咎抬头,望向天际翻腾的紫象,又看向沈砚手中的墨纸。
他开口,声音不高:
“你真要把真相,印满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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