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指尖在眉心抹过，紫水顺着额角滑落，渗进发丝。他站在金殿外的石阶上，风穿廊而过，吹不散那层凝在空气里的死寂。
第三日清晨，裴无咎立于审堂中央，手中白玉笔轻点地面，文心九品的威压如霜雪铺开。百名文正阁弟子列席两侧，低眉垂首，袖口纹丝不动。缄默咒印已启，开口者文心裂损，轻则失语，重则癫狂。
“溯源问心阵，开。”
阵纹自地底浮起，银光如网。沈砚缓步踏入阵眼，左耳仍嗡鸣不止，那是昨夜推演的代价。他将掌心贴地，眉心血痕与阵心相接。刹那，波动扩散，所有接触过伪纹之人的文心皆起微颤。
启明在识海浮现三行古篆：
【当前最优解：以《正统录》残章引共鸣】
【潜在变数：三名关键弟子心防将溃】
【代价提示：神魂震荡，视物重影】
他未迟疑，抬手撕下《正统录》一页，掷入阵火。火焰腾起，映出残影——陆九渊执笔修改文籍，笔尖滴落紫液，渗入纸背。篡改之痕，历历在目。
一名弟子猛然抬头，瞳孔震颤。沈砚捕捉到那瞬息的波动，目光扫去。
王生，文正阁三等录事，父亲因拒修《边策》被贬南荒，冻骨于雪夜。他入阁三年，只为查清真相。
此刻，他双手紧握，指节发白，却不开口。
沈砚走近，声音低如耳语：“你父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文不可曲’。你现在闭嘴，是在替谁守密？替杀他的人？”
王生肩头一抖。
“你不是来效忠正统的。”沈砚盯着他，“你是来报仇的。现在退缩，他白死了。”
王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砸在石板上，溅起微尘。
“弟子王砚之……亲见陆长老于子时三刻，在密室以紫纹注入七名寒门弟子心脉。”他声音颤抖，却一字一顿，“他说——‘文道清净，容不得杂种。’”
满堂死寂。
裴无咎抬眼，白玉笔微扬。禁军已在殿外列阵，只待一声令下。
可陆九渊仍端坐于长老席，紫金文袍未动，手中《正统录》轻轻一翻，似笑非笑：“癫言妄语，也配定罪？一个低阶录事，被蛊惑至此，可怜可叹。”
他话音未落，第二名弟子缓缓起身。
林氏，女官，掌文书誊录。她指尖发抖，声音细若游丝：“我……曾为长老抄录《伪纹导引术》，共三卷……藏于东阁暗格。”
裴无咎眸光一冷：“搜。”
两名太学院执事疾步而出，直奔文正阁东阁。不过片刻，捧回残卷三册，纸页泛黄，墨迹沉暗。
文心鉴定阵启动，笔迹比对完成——确为陆九渊亲书。
陆九渊终于动容，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划。
“抄录之物，未必为真。”他缓缓道，“或许是有人，想借我之名，毁我之道。”
沈砚冷笑，启明再显：
【最优解：唤醒第三名证人】
【变数：其已被种下反噬咒】
【代价：短暂失明】
他闭眼，神魂刺入阵心，强行改写共振频率。识海剧痛，眼前一黑。
片刻后，他睁眼，视线模糊重叠，却仍锁定角落一人。
赵承，陆九渊亲传弟子，年少得志，曾被誉为“文宗再世”。此刻，他低头不语，颈侧青筋微微跳动——反噬咒正在侵蚀心脉。
“你师父让你抄过一份名单。”沈砚一步步走近，“十二学宫，七十三人，全是寒门出身，文心未固。名单末尾，有他亲笔批注——‘清洗，不留种。’”
赵承呼吸一滞。
“你一直以为，他在护文道。”沈砚声音冷如霜刃，“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试炼，死的都是寒门？为什么你师弟因质疑伪纹，一夜疯癫？”
赵承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你不是不知道。”沈砚盯着他，“你是不敢说。”
赵承喉头滚动，忽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天灵——欲自毁文心，封口灭证。
裴无咎白玉笔横空，文光如锁，将其双臂禁锢。
“你说不出来，我来替你说。”沈砚站定，声音穿透大殿，“陆九渊，三年前启动‘文心塔清洗计划’，以试炼为名，筛选寒门学子，植入伪纹，逐步掌控文道命脉。凡质疑者，灭口；凡反抗者，污名；凡沉默者，裹挟。”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你不是在护道。你是在造神——以天下文心，祭你一人之位。”
赵承终于崩溃，嘶声喊出：“名单……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他亲手烧毁原始文牒，改写三代记录……他说……‘凡人不可掌文道，唯有我族可承天命！’”
大殿震动。
裴无咎收笔，转身面向殿外。
禁军涌入，铁甲铿锵。
陆九渊终于起身，紫金文袍猎猎，手中《正统录》缓缓合拢。
“你们以为，拿几个弟子的哭诉，就能定我的罪？”他声音不高，却压住全场，“文道千年，岂容你们如此儿戏？”
沈砚不语，只将掌心残血抹在阵眼最后一角。
阵光暴涨，所有弟子文心波动尽数显现。十七道紫痕，如蛇盘绕，清晰映出伪纹寄生轨迹。
“这不是儿戏。”他说，“这是证据。”
陆九渊盯着那光纹，忽然笑了。
“好，好一个溯源问心。”他抬手，竟主动解下文心令符，“我交令，但我不认罪。”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砚脸上。
“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局，是谁先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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