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碑面滑下,在石缝间蜿蜒如细蛇。
李衡没动,左手仍贴在碑心,掌下温热,那是血与玉简隔石相抵的余温。右眼盲,左眼只看得见一片混沌紫雾,像有无数细针在颅内搅动。神魂裂痛未散,反而更深,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识海,仿佛脑中悬着一把钝刀,正一下下割着神经。
他咬牙,右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一块冷硬之物——谢昭给的墨玉镇纸。那日她递来时只说:“若遇邪纹反噬,按心口。”他当时未问缘由,如今却笑出声,笑声嘶哑,混着血沫从唇角溢出。
镇纸贴上心口,微光一闪,游走于皮下的紫纹顿时滞住,如被冰封的毒蛇。
识海剧痛再起,三行古篆浮现:
【当前最优解:引动他人文心共鸣】
【潜在变数:共鸣者立场未明】
【代价提示:神魂共振,痛感共享】
他喘息着,冷笑:“裴无咎……你若真要灭口,方才就不会留门。”
话音未落,足下紫纹蠕动,如根须钻地,悄然攀上脚踝。他猛吸一口气,将镇纸压得更深,冷光扩散,紫纹退散寸许,却未断根。
塔内死寂。
铁门未闭,风自塔顶灌下,卷着灰烬打旋。一道白衣身影立于门框之内,轮廓清晰,正是裴无咎。他未走近,白玉笔收于袖中,目光落在李衡沾血的抄本残页上。
“你已写尽所知。”他开口,声如寒泉,“再动一步,便是僭越。”
李衡抬手,将残页掷出。纸页在空中翻转,血字朝上——“三帝非真”。
裴无咎抬袖接住,指尖触纸,微不可察地一颤。
就在此时,地面紫纹暴起,如藤蔓绞杀,直扑其足。他冷喝:“你引动的反噬,自己扛不住?”
“我能扛。”李衡咳出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下,“但你扛不住——若你这一生所执之笔,护的是一场谎言,那你算什么文道正统?”
裴无咎瞳孔骤缩。
他低头,目光再次扫过残页上的字迹。那四个字,如钉入骨。
片刻,白玉笔出袖,笔尖轻点地面。一道纯白文心光效自笔端蔓延,如霜覆地,与紫纹相触,发出滋滋轻响。
李衡盯着他,声音沙哑:“你信吗?那些被吞噬的文心,全是不肯篡改史实的寒门学子。你守的塔,是屠宰场。”
裴无咎不答。笔尖光效渐盛,却迟迟未与李衡之力相接。
识海再震,启明浮现:
【当前最优解:以血为引,逆接源纹频率】
【潜在变数:共鸣仅存三息】
【代价提示:失明延长一日】
李衡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碑面。血线如活物,顺石纹蔓延,竟自行勾连成网,一端连他足下,一端直指裴无咎。
“三息。”他喘息,“够你看见真相。”
裴无咎冷眼看着血线逼近,袖角微动。白玉笔猛然点地,文心之力倾泻而出,如雪崩压境。
青光与白光撞合。
刹那间,塔底轰鸣如雷。两股文心之力本相斥,却被血线强行牵引,在碑心交汇。紫纹哀鸣,如万蛇焚身,纷纷自石面剥离,扭曲、溃散,化作飞灰。
碑面裂痕再开,幽光透出。
一行古篆缓缓浮现,字迹斑驳却清晰:
“文正篡统,三帝非真。”
光映在两人脸上,一瞬明灭。
李衡瘫坐,左眼剧痛,血泪自眼角滑落。他抬手抹去,指尖全是红。
裴无咎收笔,站定原地,袖口染尘,指尖微微发抖。他盯着那行字,良久,低声道:“你赢了。”
“不。”李衡喘息,声音却稳,“我只是……让逻辑发声。”
裴无咎沉默。风自塔顶灌下,吹动他衣角。他忽然道:“你可知陆九渊为何留你至今?”
“因为他需要一个替罪羊。”李衡冷笑,“等我带着‘真相’出塔,他便可一剑斩之,昭告天下:‘此子妄图颠覆文统,已伏诛。’”
“那你为何还要写?”
“因为只要写出来,”李衡抬眼,盲目直视前方,“逻辑就存在。存在,就不怕被抹去。”
裴无咎看着他,忽然轻笑一声:“可笑。我守正统二十年,到头来,竟要靠一个边陲寒门,告诉我何为真。”
他转身,走向铁门。
李衡未阻。
“你不杀我?”他问。
裴无咎脚步一顿:“杀你,不过是替他擦去污迹。而你——”他回头,目光如刃,“你是那污迹本身。抹不掉的。”
门开,风涌。
白衣身影即将跨出。
李衡忽然开口:“你父亲当年,也来过这里。”
裴无咎背影一僵。
“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文道不该有锁’。”李衡声音平静,“和你说的一样。”
裴无咎未回头,只抬起右手,白玉笔在掌心划过一道血痕。血滴落地,没入石缝。
门合。
塔内重归黑暗。
李衡靠碑而坐,识海剧痛未消。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抚过碑面残文,一个字一个字,默记入心。
血从掌心滴落,砸在抄本最后一页上。
字迹晕开,像一朵绽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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