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鞋底碾开的瞬间，沈砚的右臂突然抽搐，像是被无形的钩子从骨缝里撕出一截残筋。他没倒下，只是左脚往前半步，稳住身形。前方那具靠在树干上的“尸体”正缓缓抬头，紫瞳锁定他，嘴角咧开，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一道细长的裂口，仿佛脸皮被从中间割开又缝合过。
沈砚想后退，身体却动不了。
那紫瞳深处，忽然浮现出祠堂的轮廓——雕花门梁、青铜香炉、悬挂的族谱。气味先来了。血的腥甜混着檀香，还有母亲常点的安息香，一丝不差。他甚至感觉到袖口被火舌燎过的焦味。
幻境已成。
他站在家族祠堂中央，父亲跪在正中，文心被一支白玉笔贯穿。陆九渊站在他身后，手还插在父亲胸腔里，脸上依旧是那副悲悯神情，像在超度亡魂。母亲抱着幼弟扑向爆炸的源纹阵眼，血雾喷在族谱上，最后一个“沈”字被染得模糊。
沈砚想冲上去，脚底却像生了根。他只能看着，听着，闻着，感受着——这一切太真实。不是幻象，是重演。
他咬牙，强迫自己冷静。光影角度、声音延迟、血迹喷射轨迹……他开始计算。可每一条数据都符合现实规律。逻辑推演失效。
识海中，启明的冷光剧烈闪烁，三行古篆浮现又消散，最终定格：
【破幻需承情】
沈砚喉咙一紧。他从不信这套。恨是软弱，痛是干扰。他靠推演活到今天，靠压抑翻案，靠否认支撑每一步。可此刻，父亲的头缓缓转了过来，目光穿透时空，直视他。
“砚儿……你恨吗？”
沈砚没说话。
“你不说，它就在心里烂着。”父亲的声音低得像风穿堂，“你以为不承认，就能走得更远？不，你只是把自己锁在了那天夜里。”
祠堂开始崩塌。梁柱断裂，族谱燃烧，父母的身影化作灰烬飘散。角落里，一个七岁的孩子蜷缩着，低声说：“你救不了他们。”
沈砚的右臂剧痛，心口像被凿开。他终于跪了下去，不是因为伤，是因为那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他自己。
“我恨。”他声音嘶哑，“我恨他们杀了你们。我恨我当年不在。我恨我只能看着。”
他喘着气，额头抵地。
“但我不再只为恨而活。”他抬起头，盯着那孩子的影子，“父亲，母亲，我来了。我会重启文道，让真相刻进每一块文碑。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你们的名字，能堂堂正正留在史册里。”
话音落下的刹那，幻境静止。
他怀中的源纹碎片突然发烫，识海中启明残光轰然炸开，与碎片共鸣。祠堂化为虚无，地面裂开一道幽深通道，由无数源纹铺就，蜿蜒向未知深处，尽头有微光流转。
沈砚猛然睁眼。
现实里，时间只过去三息。
那具“尸体”仍靠在树上，紫瞳未散，嘴角裂口微微颤动。谢昭残策已扬起，裴无咎白玉笔凝出文印，正要出手。
“别毁它。”沈砚抬手制止，声音沙哑却清晰。
两人动作顿住。
沈砚一步步走近，右臂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抽搐。他伸手探入“尸体”胸口，皮肤下紫纹剧烈跳动，却未阻拦。他取出一枚核桃大小的紫晶，内里封存着一丝波动——微弱，却与父亲文心频率相似。
裴无咎皱眉：“你打算留着这毒物？”
沈砚将紫晶收进衣襟，贴着碎片放好。温度在交融。
“它不是毒物。”他说，“是钥匙。”
谢昭盯着他眼中的血丝：“你看见了什么？”
沈砚没回答。他低头看着地面石板，纹路依旧延伸，形成阵列。但此刻，他看清了——这些不是单纯的阵法标记。每一块石板边缘的刻痕，拼起来，是父亲当年刻在书房暗格里的最后一句话：
“启明非器，乃心所归。”
他握紧碎片，指节发白。
“他们在用活人建阵，把记忆炼成节点。”他说，“陆九渊不是在藏秘密，他是在喂养它。”
裴无咎冷笑：“喂养什么？”
“文道的假面。”沈砚抬头，目光扫过浓雾，“他用源纹吞噬真相，用阵法维持谎言。可他忘了——真正的文道，不在碑上，不在书里，而在记得它的人心里。”
谢昭残策轻点地面，策页微光一闪：“通道尽头，有文心共鸣。”
沈砚迈步向前，脚步沉稳。
碎石在脚下裂开，发出脆响。
通道入口就在前方十步，源纹在地面缓缓流动，像活物呼吸。他右臂的痛感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热，顺着经络爬向心脏。
他伸手触向通道边缘。
紫晶在衣襟里剧烈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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