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闹钟响过一遍。陈默睁开眼，床头的台灯还亮着，光晕落在糖糖昨晚画完后留下的蜡笔盒上，几支颜色剥落的笔杆斜插在孔洞里。他坐起身，把毯子叠好放在床尾，动作轻得没惊动隔壁房间传来的均匀呼吸。
洗漱时他看了眼手机，一条未读信息来自小区物业合作的安保公司：昨夜监控系统有异常登录尝试，持续时间十七秒，未突破防火墙，已自动拦截。他回拨过去，对方确认是远程扫描行为，来源IP已被屏蔽。
他没多问，只让对方加强夜间轮巡频率，并在事务所出入口加装双因子验证门禁。
送糖糖上学的路上，风有点凉。她背着小书包走在他前面两步远，脚步轻快。到了校门口，她转身挥手，他说了句“上课认真听”，便转身离开。司机老李的车停在街角，见他出来，立刻启动驶近。陈默上车前扫了一眼周围，几个晨练的老人在树下打太极，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站在公交站牌背面，低头看手机。
车开动后，他掏出手机，给事务所前台发了条消息：今天所有快递先拍照登记，不明包裹暂不拆封。
事务所在一栋旧写字楼五楼，电梯间贴着上周刚换的警示标识。他刷卡进门时，前台小张递来一个信封：“早上六点半放门口的，没署名。”
信封是普通牛皮纸材质，四角磨损，邮戳模糊不清。他接过时指尖触到一点潮湿，像是被雨水沾过。回到办公室，他戴上一次性手套，用裁纸刀小心划开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A4纸，打印着一句话：“终审不是终点，你们赢不了看不见的敌人。”字体是标准宋体，无水印，无页眉页脚。他翻来覆去检查，纸张边缘干净，没有折痕以外的痕迹。
他静坐了几分钟，起身走到门边，将原本虚掩的办公室门彻底关紧。然后拨通物业经理电话，要求立即升级整层楼的门禁权限管理，并为自己的办公室加装独立报警线路。挂断后，他又联系司机调整接送路线，今后上下班绕行商业街主道，避免经过那条偏僻的巷子。
九点整，第一位当事人到了。是个被公司以“试用期不合格”辞退的快递员，三十出头，手指关节粗大，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搓着衣角。陈默拿出笔记本，逐项记录入职时间、考勤记录、工资发放方式。对方讲到半夜被保安赶出宿舍时，声音有些发抖。他点头，语气平稳地问：“有没有保留工作服领取单？还有打卡截图？”
人走后，第二位是位七旬老人，买保健品被骗了八千块。她从布袋里掏出一堆宣传册和收据，手微微颤。陈默一页页看过，标注重点信息，告诉她下周可以提起民事诉讼，并主动帮她写了份简要陈述材料。
中午十二点，两人陆续离开。办公室恢复安静。
他合上笔记本，目光落在案卷角落——那里贴着一张糖糖写的便利贴，“爸爸加油”四个字歪歪扭扭。他伸手摸了摸纸面，然后站起身，拉上两侧窗帘，只留下正对门口的缝隙。新装的摄像头红点微闪，角度覆盖了整个入口区域。
他打开加密硬盘，插入U盘，开始备份近期所有案件资料。文件传输进度跳到78%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前台来电：“陈律师，有个快递，写着您亲启，寄件人信息空白。”
他让对方按流程拍照登记，确认外包装无异常后再送来。
三点十三分，棕色纸盒放在他桌上。尺寸约二十厘米见方，胶带封口整齐，表面无任何划痕或压痕。他再次戴上手套，用镊子剪开封带。
盒内铺着黑色绒布，一枚金属弹壳置于中央，擦拭得发亮，底部刻着“9mm”字样。弹壳下方压着一支微型存储卡，银色金属外壳，无品牌标识。
他取出读卡器，插入电脑USB接口，将存储卡缓缓推入。屏幕跳出音频文件，命名是一串数字编号。
点击播放。
背景音嘈杂，像是地下停车场或封闭车库。几秒后，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上面的人说了，只要账目漂白，剩下的交给‘影子’处理。”
短暂停顿。
另一个声音问：“陈默那边呢？”
“别急。等风头过去，自然有人让他闭嘴。”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关闭窗口，将存储卡重新取出，与弹壳一同放入证物袋，标注“待查001”。保险柜密码转动三圈，金属门咔哒一声锁死。
窗外天色渐暗，楼下街道车流不断。他站在窗前，看着一辆洒水车缓慢驶过十字路口，喷头旋转着洒出弧形水雾。一辆摩托车从侧面超车，溅起一片水花。
他转身坐下，打开劳动纠纷案的材料。笔尖在纸上划动，写下“证据清单补交日期”。写到一半，停下，抬头看向桌角。
糖糖的画还在那里。画中的他举着灯，一只小手从画面外伸来，握住了他的手腕。灯光落在那只蜡笔涂成的手掌上，颜色浅黄，边缘略显粗糙。
他盯着看了片刻，起身走到门边，检查门锁是否反扣。回来后，打开抽屉，取出一支新的录音笔，放在键盘旁备用。
手机屏幕亮起，是警方一位熟人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平静：“明天上午十点，我想预约一次非公开会面。”
对方问原因。
他说：“我有一些可能涉及公共安全的物品需要移交。”
通话结束，他将手机调至静音，放在桌面左侧。
六点二十分，办公室只剩他一人。走廊尽头保洁员推着清洁车经过，轮子发出轻微滚动声。他合上案卷，把答辩提纲放进文件夹，起身关掉灯。
黑暗瞬间吞没房间，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他站着没动，听着空调风机缓缓停止运转。
然后，他重新打开灯，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拉开柜门，确认证物袋仍在原位。合上柜门时，手指在密码盘上多停留了一秒。
他回到座位，翻开案卷最后一页，在空白处用铅笔轻轻画了一盏灯。方形底座，圆柱灯身，顶部一圈灯罩。灯下站着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中间放着那盏灯。
画完，他合上文件夹，把铅笔归位。
屋里的灯一直亮着。楼下传来孩童嬉笑的声音，接着是母亲呼唤吃饭的嗓音。他坐在桌前，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
糖糖的手曾在梦中搭在画纸上，压住那只小手的位置。
现在，画纸平整，无人触碰。
他伸手，指尖轻轻落在蜡笔手掌的轮廓上。
楼下电动车铃声叮当响了一下，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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