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的目光，落在了郭靖身上。
那是一双见惯了星辰生灭，宇宙轮回的眼睛。
万古以来，这双眼眸中映照过的，有神魔的陨落，有仙朝的崩塌，有大千世界的尘埃起落。从未有任何事物，能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中，留下一丝涟漪。
直到此刻。
眼前的这个男人，皮肤黝黑，相貌平平，气息淳朴得甚至有些愚钝。
可他的灵魂，却在李玄的眼中，燃烧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光。
不为私利，不为长生，不为力量。
只为守护。
李玄那古井无波的眼底，那片冻结了亿万年的冰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丝真正的动容，从中渗透出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汉子，这个将天下苍生扛在自己肩上的凡人。
许久。
李玄缓缓点头。
“好。”
一个字，言出法随。
“我答应你。”
他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也没有询问任何细节。
李玄手掌一翻，掌心向上。
一盏古朴的青铜长明灯，凭空而现，静静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这盏灯的造型极为奇特。
灯座并非凡俗的金玉，而是由无数张面孔纠缠、堆叠而成。那些面孔栩栩如生，有饱经风霜的老者，有天真无邪的孩童，有顶天立地的男人，有温柔如水的女人。
他们的表情各异，或喜，或悲，或怒，或哀。
芸芸众生，三千红尘，尽数浓缩于这方寸之间。
灯芯处，一朵橘色的火焰正在燃烧。
那火焰不大，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驱散了阁楼内的阴冷，照亮了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此灯，名为‘万家灯火’。”
李玄的声音响起，不带情绪，却又蕴含着某种玄妙的至理。
他将灯，递向郭靖。
“你将它带回襄阳，置于城主府内。”
“记住，只要此灯不灭，襄阳，便永远有希望。”
这番话，缥缈无踪，玄奥莫测，在场九成九的江湖客都听得云里雾里。
但郭靖，却听懂了。
或者说，他的心，听懂了。
他没有追问希望是什么，也没有探究此灯究竟有何神异。
他只是伸出双手，用一种接下整个天下的郑重，捧住了那盏灯。
灯火入手。
没有想象中的灼热，只有一片温润。
那一刹那，郭靖的身体剧烈一震。
他的耳边，不再是阁楼内的嘈杂，而是响起了万千种声音。
有婴儿的初啼，有老妇的祈祷，有商贩的叫卖，有孩童的嬉闹，有情人的私语，有将士的战吼……
襄阳城内，数十万百姓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他们对未来的每一丝期盼，对生存的每一点渴望，都化作一股温暖而磅礴的洪流，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最终汇入他的心田。
他的腰背，在这一刻，挺得更直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移的力量，充斥了他的整个灵魂。
守护！
“多谢李阁主！”
郭靖对着李玄，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拜，拜的不是神通，而是恩德。
这一幕，让周围所有江湖客看向李玄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敬畏，而是……仰望。
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手段，这是神仙，这是行走在人间的真神！
送走了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撼与使命感中的郭靖，阁楼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重新聚焦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慕容复。
有了郭靖的珠玉在前，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一心复国的“南慕容”，这位与郭靖齐名，却风评天差地别的贵公子，又会许下怎样不堪的愿望。
一道道视线，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慕容复的身上。
他的脸上，一瞬间闪过被郭靖比下去的嫉恨与羞辱，那英俊的面容甚至扭曲了一瞬。
但下一刻，那丝嫉恨就被更加汹涌的狂热所吞没。
野心。
如同燎原的野火，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上前一步，衣袂无风自动，目光灼灼地盯着李玄，用一种近乎宣告的声调朗声说道：
“阁主，在下的愿望很简单！”
他的声音在阁楼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渴望。
“在下希望得到，传说中武穆王岳飞所著，那本能够统兵百万，战无不胜，克敌制胜的兵法奇书——”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顿，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四个字。
“《武穆遗书》！”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光复大燕！
这四个字，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然随着他那充满贪婪的嘶吼，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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