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缓缓升腾、翻滚的灰黑色蘑菇云，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刻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久久不散。
巨石后死一般的寂静被老李那句“这玩意儿能卖？”
打破，却带来另一种更沉重的凝滞。
厂长王建国率先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从石头后面窜出来，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豹子，拔腿就朝着前方那道光秃秃的山梁狂奔而去！
那速度，根本不像是个年近五十、裹着厚重棉大衣的老家伙。
秦风眼神一凛，也立刻跟上。
“等等，等等我们。”
老李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掉在地上的眼镜，老张和老赵也如梦初醒，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
翻过那道并不算陡峭的山梁，眼前的景象…
让所有狂奔而来的人，瞬间再次石化！
山梁后面，一片相对平缓的山谷洼地。
此刻，那洼地中央，被生生炸出了一个足有卡车轮胎大小、深达一米多的不规则巨坑。
坑底和边缘是焦黑的泥土和碎石，还在袅袅冒着丝丝缕缕难闻的白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燃烧、硝烟和…刺鼻氨气的怪异气味！
巨坑周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过！
十几米半径内，碗口粗的小树被拦腰撕裂，断口焦黑，扭曲地倒伏在地。
更远些的树木枝叶被冲击波横扫，光秃秃一片，树干上嵌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和尖锐的铁片碎屑。
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被震落下的石子和冻土块。
触目惊心！
“咕咚！”老张狠狠咽了口唾沫，腿肚子有点转筋。
“娘咧…”老赵看着那坑，眼神发直，“真…真弄出来了…”
老李戴好了眼镜，走到坑边，蹲下身，小心翼翼用手指捻了一把坑壁上焦黑带霜的泥土，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脸色更白了，喃喃道：“这劲…太大了…这哪是高压容器测试…这是…这就是个炸弹啊…”
王建国没理老李，他围着巨坑急促地转了两圈，眼神赤红，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最后，他停在那焦黑的坑边，死死盯着坑底，嘴里低声嘟囔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能卖…肯定能卖…这威力…够劲…够劲啊！”
秦风则显得异常冷静。
他没有过多关注弹坑本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迅速扫视着爆炸核心区周边的每一寸土地，尤其关注那些散落在地、被冲击波扫过的区域。
清理现场！
必须清理掉所有不该出现的痕迹！
“都别愣着了！”
秦风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老张、老赵！去那边，把断了的木头拖过来，有烧焦痕迹的都往坑里扔，李工！你看看有没有明显的金属碎片，找铁锹挖个坑埋起来。动作快！别留下不该留的！”
他的语气冰冷而急促。
王建国从兴奋的盘算中被惊醒，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立刻吼道：“听到没，都动起来，捡干净。一根螺丝钉都不许落下！”
老张和老赵不敢怠慢，赶紧去找断木。
老李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哆哆嗦嗦地沿着坑边仔细翻找，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拨拉着碎石。
就在这时，靠近边缘一棵被炸得皮开肉绽的歪脖子老树旁。
“咦？”
正弯腰拖拽一根焦黑木头的焊工老张，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脚。他嘟囔着抬起脚，发现是一小块被泥土半埋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片。
他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把那小玩意儿抠了出来，抖掉上面的泥土。
小铜片？
好像是个牌子？
一角已经熔化卷曲变形了，边缘烧得发黑。但隐约能看到上面刻着些模糊的线条，还有几个极小的、看不太清的数字字母符号组合，像是…某种特殊的编号？
“这啥玩意儿？”
老张就着昏沉的天光，翻来覆去看不清楚，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像是铁的？烧成这样了？啥地方的牌子…”
“什么牌子？”
秦风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在老张耳边响起！
老张吓得一哆嗦，差点把铜片扔了。扭头一看，秦风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他手里那块烧黑的铜片上！
老张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手上一轻。
秦风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就将那小小的铜片从老张手中夺了过去！
入手冰凉，带着烧灼后的粗糙感。秦风目光一扫，心脏猛地一沉！
虽然严重变形、部分熔蚀，但那特殊的材质、隐约可见的特殊几何标记，以及残留的、绝非民用常见的编号格式！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二厂的东西！更像是…
军工系统内部，某些特种设备上配置的身份识别牌！
远处…山巅！
秦风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闪电般投向爆炸点后方那座最高的山峦。
灰蒙蒙的光线下，那山头只有枯草和乱石，空无一人。
但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秦风全身！
有人！刚才绝对有人在对面山顶！
“秦…秦技术员？这废铁…”
老张看着秦风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有些惴惴不安。
秦风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滚烫的铜牌死死攥入手心，锋利的边缘甚至刺破了皮肤。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恢复之前的冷硬，对着老张，更是对着听到动静看过来的王建国和老李等人，斩钉截铁地低喝：
“废铁！废铁有什么好看的！”
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扫过众人：
“不想摊上大事的，就赶紧把这里清理干净！任何东西！除了我们带来的铁家伙碎片，其他的！一律埋掉！特别是这烧过的东西，别碰！也别问！”
他的目光尤其在王建国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极重的警告意味。
王建国心头猛地一跳，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和凝重。
他虽然没看清牌子，但秦风骤变的态度和那句“摊上大事”让他瞬间警醒！
“快，听他的，手脚麻利点！快干！”王建国立刻吼道，自己也抄起旁边一把破铁锹，亲自开始铲土填坑。
现场的气氛瞬间从之前的震撼，变得无比紧张和压抑。
众人不再言语，埋头苦干，拖木头、铲土、清理所有异样痕迹。
秦风站在渐渐被填埋的巨坑旁，手里死死攥着那枚滚烫的铜牌，指缝间渗出细微的血丝。
他再次望了一眼对面那寂静的山头，眼神深处是一片冰冷的寒潭。
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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