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曜怔住了,意识中仿佛有电光石火闪过。这半年多来,汐瑶虽然时常与他交流,但从未具体指导过他如何施展任何一项玄家传承的影术。她总是传授一些更为基础、更为抽象,却也似乎更为本质的光影理念与感知方法。此刻这几句简短的话语,却仿佛一把钥匙,突然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窗户,窗外是他从未想象过的风景。
他猛地回想起这些日子里与汐瑶无数次意识交流中那些零碎的、当时似懂非懂的信息:影子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光被特定形态遮挡后,所必然形成的、拥有独特性质的虚空区域;影术的本质并非简单地操纵黑暗,而是精妙地利用光与影之间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微妙相互作用……
一个大胆的、近乎离经叛道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就在玄烨的嗤笑声刚落,众人等待看他彻底笑话的时刻,玄曜突然抬起了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忐忑与躲闪,而是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光彩。他开口,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族长,各位长老。学生确实未能掌握传统的影缚术,但关于‘束缚’之道,学生近日另有一番粗浅思路,或许…或许可行,恳请族长与各位长老指正。”
玄烨闻言,立刻嗤之以鼻,声音尖锐:
“笑话!不会就是不会,基础不牢便是不牢,何必在此故弄玄虚,狡辩遮羞?”
然而,端坐于上的玄凌岳却再次抬手,制止了儿子的讥讽。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玄曜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兴趣:
“哦?另辟蹊径?说来听听。”
他倒要看看,这个屡屡带来“惊喜”的侄子,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玄曜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发颤的指尖,清晰地说道:
“学生愚见,传统影缚术强调以自身之影为索,延伸出去束缚实体之物。但学生私下观察思索,影本虚无之相,无形无质,何以能束缚有形有质之实体?这其中之理,或许并非强行驱使虚影去捆绑实物,而是…或许可反其道而行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那些渐渐露出惊容的长辈,继续道:
“——不是用我们自己的影子去束缚物体,而是通过影响目标物本身与光线的关系,让物体自身的影子产生某种奇异的变化,进而干扰甚至欺骗其自身对光的感知,从而在其意识或本能中,产生一种如同被无形之力束缚住的‘错觉’!换言之,束缚并非来自外部施加的力量,而是源于其自身感知的混乱。”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庄严肃穆的议事堂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荒唐!荒谬绝伦!”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板的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厉声呵斥,
“我玄家影术传承数百年,体系严谨,奥妙无穷,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在此妄加质疑,信口雌黄?!影缚之术乃根基之基,你未能掌握已是资质驽钝,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诋毁先祖智慧?!”
其他长老也纷纷皱眉摇头,显然认为玄曜这番话完全是离经叛道的无稽之谈,是为了掩饰自身无能而编造的拙劣借口。
然而,玄凌岳却没有立刻发作。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台下那个虽然瘦小却挺直了脊背的孩子,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压下了堂内的骚动:
“空谈无益。玄曜,你所说的这种…‘错觉’,你能当场演示吗?”
他要亲眼见证,这究竟是惊世的奇思,还是可笑的笑话。
玄曜心中紧张万分,但事已至此,他已无退路。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大厅,最终落在墙角一盏落地长明灯旁,那里正有一只小小的飞蛾围绕着灯光徒劳地打转。
他走到灯旁,没有像施展传统影缚术那样结印或调动明显的影力,而是闭上了眼睛,完全摒弃了家族所授的一切法门。他按照汐瑶的指导和自己的理解,全力释放出微弱的感知力,不再试图用自己的影子去触碰飞蛾,而是专注地去感知那只飞蛾自身微小的影子与周围光线之间那微妙至极的联系,同时,他调动起那点微薄的灵力,不是去驱动影子,而是极其精细地、近乎不可能地微调着落地灯照射角度产生的光影变化以及光的强度…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奇迹发生了!
那只原本正试图飞向灯光的小飞蛾,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又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按住,它拼命地振动着翅膀,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身体却只能在原地徒劳地打转、挣扎,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笼子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向前飞远一寸!
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所有玄家高层眼前!
这效果极其耗费心神,仅仅持续了不过三息时间,玄曜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精神力几乎被抽空,他不得不立刻停止了施术。那只飞蛾瞬间恢复了自由,“嗖”地一声振翅高飞,迅速消失在屋檐的阴影里。
但这短暂得只有三息的演示,已经足够了!
整个议事堂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不是玄家典籍中记载的任何一种影缚术!没有影子绳索,没有黑暗缠绕,却真真切切地达到了束缚的效果!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影术的认知!
玄凌岳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他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电光,死死地锁定在脸色苍白、微微喘息的玄曜身上,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这——是——谁——教——你——的?”
玄曜心中猛地一惊,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相,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茫然:
“回族长…并无人教导。是学生…平日无事时,喜欢观察光影变化,看飞蛾扑火,看尘埃浮动…自行胡乱琢磨出来的。也不知…对不对…”
族长玄凌岳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审视着玄曜,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窥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良久,良久,就在玄曜几乎要支撑不住这可怕的压力时,玄凌岳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堂中:
“自——行——琢——磨——?”
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莫测,
“好,很好。真是…太好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仍处于震惊中的长老,最终落回玄曜身上,说出了一句让整个议事堂瞬间暗流汹涌的话:
“凌锋有后矣。”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玄凌锋!那个名字在玄家就是一个传奇,一个百年难遇、天赋惊艳却英年早逝的天才!族长此言,无疑是将眼前这个一直被视为“废物”的孩子,与他那位惊才绝艳的父亲相提并论!
堂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窃窃私语。长老们的脸色变得无比复杂。
而玄烨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铁青无比,看向玄曜的眼神中不再是单纯的鄙夷和戏弄,而是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毒蛇般的嫉恨与怨毒!
然而,处于目光焦点的玄曜,心中却涌不起丝毫的喜悦或骄傲,只有一片冰冷和深深的不安。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玄家的处境将彻底改变。但这改变,究竟是更好命运的开始,还是更快滑向深渊的结局,他无从知晓。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一道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看似出现了路,却不知通往何方,是仙境,还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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