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处置结果,比起直接关入暗无天日的禁闭室,无疑要轻得多,显然是苏婉心方才那番以命相搏的据理力争起了作用,执法长老玄凌厉终究还是给了这位已故天才弟弟的发妻、如今虽病弱却刚烈的妇人一个面子。
玄烨虽然满脸不甘,眼中阴鸷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但在执法长老和众位族老面前,却也不敢再强行争辩,只能用极度阴狠的目光狠狠地剜了玄曜一眼,无声地传递着“这事没完”的威胁,然后悻悻退下。
回到西院,玄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母亲躺回床上,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担忧,声音都带着哽咽:
“母亲,您刚才不该强撑着出去的…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万一…”
苏婉心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儿子的脸颊,眼神温柔而坚定: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关进那种地方?”
她顿了顿,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神色却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玄曜:
“曜儿,现在没有外人了。你跟母亲说实话,那本…那本要命的册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玄曜看着母亲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犹豫了片刻。影市的经历太过惊世骇俗,他本不想让病中的母亲担心,但事到如今,他知道隐瞒并无益处。于是,他简略地将自己如何急需药材,如何无奈之下前往影市,以及用父亲遗物换取册子、又用册子换回药材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下意识地隐去了汐瑶的具体指导和存在,只说是自己偶然发现那册子可能不凡,冒险一试。
苏婉心听罢,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其中充满了担忧与一丝后怕:
“你这孩子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影市那种龙蛇混杂、凶险莫测的地方,也是你能去的吗?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母亲…”
她话未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却又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不过…这次或许真是歪打正着,险中求生。那本书…确实不简单,绝非普通的禁书…”
玄曜心中一动,急忙追问:
“母亲,您…您认得那本书?”
苏婉心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声音也飘忽起来:
“许多年前…似乎见你父亲…偷偷研究过类似的东西…那上面的文字,是非常古老和高深的暗影文,涉及的力量层次极深,家族中…恐怕早已没几个人能真正解读了…”
“父亲他…”
玄曜的心脏猛地一跳,关于父亲玄凌锋的往事,母亲一向讳莫如深。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苏婉心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露出极度疲惫的神色,仿佛回忆那些往事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她缓缓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你出去吧,母亲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玄曜见状,只好将满腹的疑问暂时压下,恭敬地行了一礼,悄声退出了母亲的房间。
回到自己冷清的小屋,玄曜立刻迫不及待地在心中急切地呼唤:
“影姨?影姨!您能听到吗?事情暂时过去了…您还好吗?”
然而,一片寂静。
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正常地摇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仿佛那长达半年的陪伴、教导、低语,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从来就没有过另一个意识存在于那阴影之中。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的恐慌瞬间攫住了玄曜的心脏!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汐瑶的存在,习惯了她清冷而智慧的指引,习惯了她无声的陪伴。直到此刻突然失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多么依赖她!
“影姨…您在哪里?您回答我啊…”
他对着地上那道孤寂的影子轻声呼唤,声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
依旧没有回应。
只有桌上的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他的影子孤独而沉默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分离。
玄曜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感,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无助和慌乱。前有玄烨虎视眈眈,步步紧逼;后有禁书风波未平,悬而未决;此刻,正是他最需要指引和力量的时候,汐瑶却陷入了不知期限的沉睡…
“不,我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强迫自己深深地呼吸,努力回忆着汐瑶的教导,
“影姨教过我的,越是危急时刻,越要保持绝对的镇定和冷静!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闭上眼,开始回想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汐瑶教导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似抽象的光影理念,每一次失败后的点拨…那些曾经似懂非懂的理论和技巧,在此刻极度渴望和压力的驱动下,反而在脑海中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仿佛被擦拭去了尘埃,显露出内在的脉络。
“看穿表象,直指核心…”
玄曜喃喃自语,重复着汐瑶最常告诫他的话,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那丝慌乱被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
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困难,无论玄烨还有什么恶毒的手段,无论那本禁书会引来多少麻烦,他都必须要靠自己坚持下去!冷静,观察,思考,等待…直到影姨归来!
而此刻,在玄曜完全无法感知的意识最深处,在他那看似平静无奇的影子本源之中,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般的灵性光点,正在艰难地、缓慢地重新凝聚,汲取着那流淌在血脉深处的微弱联系,仿佛破茧之蝶,正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着,想要重新苏醒,再次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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