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六零道士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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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页上的热度终于随着那缕黄烟消散了,指尖触到的,只剩寻常纸张的微凉。

我合上《搜山录》,妥帖地揣进怀里,紧紧贴着心口。仿佛这样,就能镇住里面那个刚被收纳的执念。

庙里的青火早熄了,五枚铜钱在阵眼处静静躺着。表面蒙着层灰白色的粉末,灵气耗尽,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凡物。

小满已经睡熟。我把她抱到铺着干草的角落,将身上半旧的道袍盖在她身上。她的呼吸平稳,脸上没了通灵时的空洞与恐惧,恢复了孩子该有的红润。

谢寻一直站在门口,画板夹在腋下,手里的炭笔却许久没动。他没看我,也没看小满,目光穿过洞开的庙门,落在村北那片沉寂的荒坡上。

“你对黄皮子给封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被风雪声衬得有些飘忽。

我点点头,走到他身边,一同望向那片黑暗。

“它修行百年,就为脱去兽形,化而为人。昨夜它借孩子们的梦境现身,我见它形态已具,就差临门一脚,便无意中说了一句。”

“一句‘你倒有几分像人’,就让它执迷成这样?”谢寻眉头拧成个疙瘩,“它要的不是杀戮,是……一个身份的认同?”

“对精怪而言,‘化形’比什么都重。”我轻声解释,“凡人随口一句承认,在它们听来,跟天地敕令差不多。我应了它,它便以为得了机缘,想借此留在人间,甚至取代某个人。赵瘸子烧了它的牌位,断了它受香火的路,它就想走另一条路——成为人。”

谢寻没说话。他是个画家,最懂“形”与“神”的关系。他画山水,画的是山水的“神”,不是那副“形”。他或许不信鬼神,却能理解这种对“神髓”的追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所以,你不是杀了它,是……把它打回原形了?”

“比那更糟。”我伸手接住片雪花,它在掌心很快化了,“我否定了它的道。对一个执念来说,这比魂飞魄散还痛苦。它现在被封在书里,成了一段记述,一个警示。”

《搜山录》,录的不是山川地理,是山里精怪的根源与执念。师父曾说,这书有灵,遇强则强,能镇压,也能吸引。黄皮子的事,看似了结,却像颗石子投进深潭,真正的波澜,或许才刚开头。那句新的血字——“雾中行,勿照灯”,更像一条来自未知深处的规则,不是什么善意的提醒。

“那……村子没事了?”谢寻问,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我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山脊。那点幽绿的光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没出现过。可我心里清楚,那不是错觉。体内的气机告诉我,山里有东西醒了。黄皮子百年修行,在柳脊村的地脉里盘桓了那么久,它被强行收走,留下来的“空位”,对山里其他窥伺的眼睛来说,跟敞开大门的宝库没两样。

“孩子们会恢复正常,井水会变清,牛羊也会重新进食。”我回答,“但赵瘸子说对了一件事,这个村子,被打上标记了。”

风雪还在刮,把我们对话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我转身关上破庙的木门,隔开了外面的寒冷,却隔不开那种如影随形的窥探感。

谢寻帮我把小满抱得更稳些,自己在火堆旁坐下,拿出画笔。不是记录,而是在一张新纸上,凭着记忆,飞快地画着什么。我瞥了一眼,他画的是一盏灯。一盏在浓雾里,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老式马灯。

夜色越来越深,雪似乎小了点。庙外的世界静悄悄的,只剩风穿过破窗时的呜咽声。这种安静,比昨夜黄皮子作祟时更让人心里发慌。那是种真空般的死寂,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喉咙。

我盘膝坐下,想调息静心,驱散那股不祥的预感。可《搜山录》在我怀里,却像块冰,凉意丝丝缕缕地渗进四肢百骸。书页里,“雾中行,勿照灯”那行血字,颜色好像比刚才深了些,像没干的血。

我收回目光,庙里静得很,庙外也是。可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雪里短暂的喘息。有些东西被送走了,有些东西,却被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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