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楚无尘的手指还搭在门把上，袖中冥玉的余温未散，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的铁片贴着皮肤。
他没动，目光扫过屋内——药炉冷着，炉盖歪斜，炉底残留的炭灰已经凉透；药钵翻倒，杵断成两截，断口参差，像是被人一脚踢翻后又踩过。
玉牌不见了。
桌上只剩下一圈灰印，边缘焦黑，是阵纹被强行剥离时留下的灼痕。
那枚他亲手改过的玉牌，能引动命格轨迹的信标，此刻已不在原地。
他左手缓缓从肋侧移开，旧伤还在闷，像有根铁丝在皮肉下慢慢抽动。
他没去碰，右脚向前半步，足底经脉微震，一缕极细的灵流顺着地砖缝隙滑入，试探着屋内每一寸地面。
没有脚印，没有灵力残留，连尘埃的分布都看不出异常。
但药杵断口处那点腥气，绕不开。
他蹲下身，指尖掠过断面，一缕金线自指腹溢出，缠上碎瓷。
金线微颤，顺着气味溯源，最终停在墙角砖缝——那里渗出一丝极淡的绿雾，触之即消，却是万毒门特制麻痹剂的余息。
不是盗贼。
是冲他来的。
金线未断，顺着砖缝向上攀，沿墙角爬至梁木，最终卡在屋顶瓦片的缝隙间。
他抬头，目光穿透木梁，仿佛能看见那人曾伏在屋脊，等他推门，等他松防，等他踏入陷阱。
他站起身，没点灯，也没动药炉旁的阵盘。
右手食指在桌面轻划，一道隐纹浮现，随即沉入木理。这是“残阵通幽”推演后的副产物，能短暂标记敌人退路。
纹路刚成，屋外屋檐的瓦片传来极轻的摩擦声，像是有人挪动重心。
他不动声色，左手已将冥玉贴于心口，幽冥煞气缓缓流转，压制体内经脉的滞涩。
双身纹尚未痊愈，强行催动“残阵通幽”只会加剧撕裂，但他现在没得选。
右指再动，金线自指尖射出，直入屋顶，顺着瓦缝追踪而去。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黑影伏于屋脊，黑袍裹身，袖口微动，三枚乌针隐于指间，针尖泛着暗绿光泽。
他收回金线，正要动作，门外脚步声起。
轻，稳，是苏白露。
她不该在这时候回来。
他转身面向门口，刚抬起手，门已被推开。
苏白露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包药材，眉头微皱，像是刚从街市归来。她没察觉异常，抬脚要进。
“别动。”他声音压得很低。
她顿住，抬头看他。
他没解释，右指一划，金线疾射而出，缠住她脚前三寸的地砖。
金线微震，砖面无声裂开一道细缝，三枚乌针从地下弹出，钉入墙面，针尾还在轻颤。
苏白露瞳孔一缩。
楚无尘一步跨到她身前，将她挡在身后。他盯着屋顶，金线再次射出，直扑瓦片缝隙。黑影已退至屋脊边缘，正要跃下。
他左眼微烫，银纹一闪。
“轮回往生纹”被动触发。
眼前景象骤然重叠——三道黑线呈品字形破空而来，轨迹清晰，速度、角度、落点，全部被预判。
不是现在，是半息后的未来。
他暴起前冲，身形贴地滑出，左臂横挡。三针齐发，破空声几乎与触感同步。
针尖没入皮肉的瞬间，剧痛炸开，像是三根烧红的铁钉刺入血脉。
他咬牙未退，右掌拍地，掌心隐纹炸开，一道无形阵力横扫而出，逼得屋脊黑影踉跄后退两步。
苏白露已反应过来，袖中丹粉洒出，化作一片赤雾，封锁屋脊退路。黑影冷哼一声，袖口翻飞，一道黑气卷出，将赤雾撕开一道口子，随即跃下，落地无声。
楚无尘左臂已泛黑，灵力运转滞涩，毒素正顺着经脉向上蔓延。他没去拔针，反而将冥玉抵于心口，幽冥煞气逆冲而上，硬生生将毒素压在肩胛一线。
“退后。”他对苏白露说，声音没变。
她没动，目光落在他左臂，指尖微颤。
黑影站在院中，黑袍猎猎，袖口低垂，遮住双手。他没再出手，像是在等什么。
楚无尘右指划地，金线疾走，布下残阵“断影锁”。阵纹成形刹那，金光一闪即逝，黑影脚步微滞，右足像是踩入泥沼，迟了半拍。
就是现在。
他欺身而上，速度快得近乎残影，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袖口翻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指甲边缘泛着青黑，是长期浸毒的痕迹。
“门外的影子——”他声音冷得像冰，“你终于现身了。”
黑影瞳孔骤缩，手腕猛地一扭，试图挣脱。
楚无尘掌心发力，指节咔响，硬是将他扣住。左眼银纹再闪，“轮回往生纹”持续锁定对方呼吸节奏，预判每一丝肌肉颤动。
黑影没说话，左手却悄然抬至唇边，舌尖已抵住牙根。
楚无尘冷笑，右掌猛拍其肩，力道精准，震得对方喉骨一震，咬舌动作被强行打断。他顺势将人按在墙上，膝盖顶住其腰椎，不让他后仰。
“谁派你来的？”他问。
黑影闭眼，不答。
楚无尘左手抬起，三枚毒针仍插在皮肉里，他指尖一挑，将其中一枚拔出，针尖滴落一滴黑血，落在地上，发出“嗤”的轻响，砖面立刻腐蚀出一个小坑。
“这针，是万毒门的‘三息断魂’。”他声音平静，“中者三息内血脉凝固，七息内五脏枯竭。你敢用它，说明你不怕死，也不怕我查到源头。”
黑影仍闭眼。
楚无尘将针尖抵在其颈侧，轻轻一压，皮肤破开，黑血渗出。
“你跟踪我，不止一次。”他说，“当时窗外三针，距我脖颈一寸。你没杀我，是因为你受命活捉，或者——你另有目的。”
黑影睫毛微动。
楚无尘继续压针，声音更低：“你身上有幽冥气息，不是伪装，是真接触过幽冥煞源。你不是万毒门普通杀手，你是他们养在外面的‘影子’，专门对付阵师。”
黑影终于睁眼。
目光冷，却有一丝波动。
楚无尘盯着他：“你认识我。”
黑影没否认。
就在这时，苏白露突然开口：“他袖口内侧，有标记。”
楚无尘右手一翻，扯开黑影左袖。内衬布料上，绣着一枚极小的墨色符纹，形如锁链缠绕玉牌。
他认得。
是天剑阁的暗记。
不是正式弟子用的徽纹，而是外围死士的标识，专门执行隐秘任务。
“天剑阁和万毒门联手了。”他松开手，却没放人，“你被派来，不只是为了玉牌，是为了我。”
黑影冷笑，终于开口：“你早该死了。”
楚无尘不答，右指一划，金线缠上其脖颈，缓缓收紧。
“幕后是谁？”他问。
黑影咬牙：“你不会——”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声鹰唳。
黑影眼神骤变，左手猛地拍地，一道毒雾炸开。
楚无尘早有防备，袖中冥玉一震，幽冥煞气形成屏障，将毒雾隔开。但黑影已借势后跃，翻身跃上墙头。
楚无尘追出一步，金线射出，缠住其脚踝。
黑影反手一扬，一枚火雷掷地，轰然炸开，气浪将金线震断。
他站在墙头，黑袍翻飞，回头看了楚无尘一眼。
“你救不了她。”他说。
楚无尘一怔。
黑影已跃入夜色，消失不见。
他站在原地，左臂剧痛未消，毒素被压制，却未清除。苏白露走过来，递上一包药粉。
“先处理伤口。”她说。
他没接，目光仍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他提到了‘她’。”他说。
苏白露沉默。
楚无尘低头看向左臂，三枚毒针仍插在皮肉里，黑血顺着针尾缓缓流下，滴落在地，腐蚀出三个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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