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到姜家院门口时,姜知夏正在指导弟弟姜知文练字。
姜知文小小的身子趴在简陋的木桌上,握着毛笔的手还有些抖,但神情却异常专注。姜知夏站在一旁,温柔地纠正他的笔画。院子里一片宁静祥和,与王二身上那股市侩的气息格格不-入。
“咳咳!请问,这里是姜知夏家吗?”王二昂着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眼神轻佻地在姜知夏身上打量,心中暗道这村姑长得还真有几分姿色。
姜知夏眉头微蹙,将弟妹护到身后,平静地开口:“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王二见她姿容秀丽,说话声音也好听,更是得意,晃了晃手里的契约,笑道:“姑娘,我是春风楼的伙计。我们钱掌柜听说了你的事,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一家人不容易,特地派我来,是想给你指一条明路,拉你一把。”
他故意把“春风楼”三个字咬得很重,等着看对方受宠若惊的表情。
然而,姜知夏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问:“什么明路?”
王二见她不接茬,有些自讨没趣,干脆开门见山:“我们钱掌柜看上了你种的土豆,决定发发善心,以后你家所有的土豆,都由我们春风楼包了。喏,这是契约,你看看,没问题就画个押吧。”
说着,他将那份霸王契约递了过去,仿佛是天大的恩赐。
姜知夏没有接,只是目光扫过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虽然离得远,但以她的目力,还是看清了几个关键条款,比如“独家供应”、“价格随行就市(由春风楼单方面定义)”、“违约需赔偿一百两”等等。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哪里是拉一把,分明是想把她全家都推入火坑。
“姑娘,你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王二催促道,从怀里掏出那串铜钱,叮当作响,“我们掌柜仁义,还让我给你带了定金来。签了它,这些钱就是你的了。以后你只管种地,我们春风楼保你吃穿不愁。”
姜老太听着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姜知夏终于有了动作。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串铜钱,而是一把拿过了那份契约。
王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以为她要签字了。
可下一秒,只听“刺啦”一声脆响,那份被钱掌柜视为必胜法宝的契约,在姜知夏手中,被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
雪白的纸片,如蝴蝶般飘落在王二惊愕的眼前。
“你……你干什么!”王二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勃然大怒。
“我干什么?”姜知夏将手里的纸屑随手一扬,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我替钱掌柜,处理掉这份不知廉耻的废纸。”
她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王二:“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第一,我的土豆,已经和福满楼的苏掌柜签了约,白纸黑字,公平交易。做人要有诚信,我姜知夏虽然穷,但这两个字还懂。”
“第二,想用区区几百文钱,就买断我姜家未来的生计?钱掌柜是把我当三岁稚童,还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就活该被你们踩在脚底,任人宰割?”
“第三……”姜知夏的声音陡然转冷,“我家的门,不欢迎心怀叵测的恶客。现在,带着你的臭钱,立刻从我家院子里滚出去!”
一连串的话,说得王二面红耳赤,瞠目结舌。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柔弱的村姑,竟有如此凌厉的气势和清晰的口齿。
恼羞成怒之下,他那点伪装的斯文也彻底撕破了,指着姜知夏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贱丫头!给你脸你不要脸!你等着,得罪了我们春风楼,我保证你们一家在清溪镇再也卖不出去一根草!你等着后悔吧!”
撂下狠话,王二气急败坏地转身,骂骂咧咧地朝村口走去。
姜知夏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没有丝毫畏惧。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她绝不会退缩。
就在这时,打猎归来的何项北,正扛着一只狍子,从山的另一头走下。他远远地就看到姜家门口似乎有争执,待走近时,正巧与满脸怒容、口中不干不净的王二擦肩而过。
何项北的脚步顿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瞥了一眼王二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院门口神色凝重的姜知夏一家。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冲着姜知夏微微点了点头,便扛着猎物,沉默地走向自己的家。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寒芒。
他不动声色地,将王二的相貌和那身春风楼的伙计服,牢牢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