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梁人喻 > 第四章 长星除旧天柱亡,菩提散落北国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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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武泰元年(528年)二月,魏胡太后为独掌大权,毒杀亲子孝明帝元诩,将元诩唯一的子嗣——尚未满月的皇女元姑娘冒充皇子立为皇帝,待朝局稳定后又另立三岁的元钊为帝。梁郡秀容部落的酋长尔朱荣闻讯,以为孝明帝报仇为由,举“匡扶帝室”义旗,率大军南下,与当时声望很高的长乐王元子攸里应外合攻打洛阳。魏军本无心为荒淫无道的胡太后而战,败的败,降的降,尔朱荣几乎未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洛阳。

随着新帝元子攸“入主”洛阳,元魏的局势却愈发不明朗,这皆取决于一个人的抉择,那人便是太原王尔朱荣。他是效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还是仿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抑或是,废天子以代旧朝?

尔朱荣入洛第一件事是杀鸡儆猴,处死北魏政权的最高统治者,将已逃至永宁寺削发为尼的胡太后和年仅三岁的幼主元钊溺死于黄河。正当群臣、名士议论尔朱荣要如何收拢人心之时,尔朱荣所为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作为武人的他听取了亲信费穆的建议,采取了最直接最血腥的手段——赶尽杀绝!尽管慕容绍宗等一干心腹极力劝诫,却也无济于事。最终,无论是汉化的鲜卑贵族还是出仕的汉族大家,也无论是股肱忠良还是奸佞小人,一律在淘渚被屠杀祭天。

很显然,尔朱荣的抉择是改朝换代!是欲就此杀尽皇族攫取皇权!但就在他大功将成之际,此事却戛然而止了。原因是方士刘灵助为其四铸金人不成,只道尔朱荣与元天穆皆无吉相,唯有长乐王元子攸有吉兆。天时人事都不成熟,尔朱荣别无他选,只得迎新帝元子攸还宫,叩头谢罪,自己则率军返回晋阳。

可他对天子既谈不上“奉”,也说不上“挟”,因为“不臣”已被他杀尽,而“诸侯”则待他荡平,他依然坚持着原本的抉择,只待时机到来。

魏永安三年(530年),天现长星出中台扫大角之星象,是为除旧布新之象。尔朱荣以为此乃吉瑞,大悦之下,率五千骑兵前往洛阳,以待天命。

九月戊戌日,洛阳城中的柱国大将军府邸中,时任幽、平、营、安四州行台的刘灵助奉尔朱荣密邀来至府中,所来为何?五铸金人!魏国的江山是继续姓元还是改姓尔朱便全在此一卜。

太原王尔朱荣携其子尔朱菩提正跪拜在祭坛前诚心祷告,这时守在门外的时任魏国太宰的上党王元天穆却走了进来,在尔朱荣耳边轻声说道:“接到宫中线人报告,城阳王元徽正携圣旨前来。”

尔朱荣疑道:“怎会如此之巧?可知所为何事?”元天穆摇头以应,金人尚未开铸,尔朱荣还不打算提前和天子撕破脸皮,命刘灵助继续卜占,自己则和元天穆在客厅里摆好樗蒲,以赌博掩人耳目。

元徽来至客厅,见尔朱荣和元天穆正蹲在地上赌得兴致勃勃,一干亲信幕僚围着两人边看边起哄。元徽屁颠屁颠地挤到尔朱荣身旁,蹲身咧嘴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皇后生下皇子,母子平安,天子邀国丈您入宫一同庆祝。”说罢,元徽竟跪于尔朱荣身前,将未宣读的圣旨直接呈上。

古往今来,皆是王侯大臣跪拜接旨,而如今手捧圣旨的元徽却反而跪拜于前,魏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已一目了然。元徽此举,一来是向尔朱荣“表忠”,二来也是为让尔朱荣放下了戒心。

待元天穆取过圣旨予以确认后,尔朱荣欢喜得放声大笑,元徽见状,起身摘下尔朱荣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在众人之中高呼着“皇储诞育”欢舞盘旋起来。此举在汉人看来,自是十分不敬,但在契胡部落,这便是亲人朋友表达喜悦的最好方式。尔朱荣紧随其后,与元徽一同盘旋起舞,亲信们见此情形,也跟着一起“呼呼哈哈”地庆祝起来。

尔朱荣如此欣喜并非只因其当了外祖,而是因其身为皇后的女儿尔朱英娥生下了一个既是元氏正统,又有尔朱血脉的嫡长子,以此他便可名正言顺地另行废立——废愈发不听管束的元子攸,立尚在襁褓的元姓外孙。他也不用再被迫寄望于一时的铸金卜位,因为无论此次是吉是凶皆已无碍,魏国今后几十载的君主即便不姓尔朱,身体里也流淌着尔朱之血,只要大权还掌握在尔朱氏手上,禅让就只是早晚的事。自己或许没帝王命,但还有儿子尔朱菩提,还有子子孙孙无穷尽。想到此处,尔朱荣欣喜若狂,带着元天穆、尔朱菩提及数十亲信一路纵马高歌,直奔明光殿,完全不理会一路上陆陆续续闻讯前来恭贺的文武百官。

明光殿内,少年天子元子攸端坐在龙椅之上,中书舍人温子昇立于一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携刀斧手埋伏在东门,袁启、宋景休二人埋伏在西门,鱼天愍则一人藏身于龙椅之后,再加上殿外把守的武卫将军奚毅,如此阵仗真可谓是天罗地网。局已设好,便只待尔朱荣自投其中。

温子昇见天子双足不住地打颤,忙提醒道:“陛下失色。”

元子攸则无奈地叹了一声,将藏于膝上的兵刃取出,温子昇定睛一看,是一把不到半尺长的匕首,满刃花纹毕露,就宛如鱼肠一般,温子昇饱读史书,博古通今,联想起《史记》中记载的专诸刺杀吴王僚之匕首,但史书记载阖闾死后,此剑和湛卢、胜邪便被当作殉葬品葬于剑池,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颤声说道:“陛下可知此剑何名?”

元子攸回道:“此剑小巧锋利,削铁如泥,定乃名剑,但我实不知此剑之名,此乃壮士所借予我。”

温子昇俯身请教道:“壮士,请问此剑可是鱼肠?”

元子攸听到鱼肠之名大吃一惊,看向盘腿运功的鱼天愍,只见他点头以应,元子攸整个人不由兴奋得颤抖起来。“此剑竟是欧冶子所铸勇绝之剑——鱼肠剑!得此神兵,何惧尔朱贼贴身锁子宝甲!今日神兵在手,又得壮士相助,何愁尔朱贼不亡!实乃天助我灭贼也!哈哈哈哈!”

温子昇再问道:“壮士可知此剑是从何而来的?”

鱼天愍只知道鱼肠剑一直被江左盟供在藏兵阁中,在他入盟前就一直被奉为镇盟之宝。而鱼肠剑是如何重见天日的,又是在何机缘巧合之下被江左盟得到的,他就一概不知了。至于自己是如何得到鱼肠剑的,说出来可能不太光彩,此剑是被他“暂借”出来的,便索性回了句“无可奉告”,温子昇只当是身为武人的鱼天愍不爱搭理他们读书人,只好扫兴作罢。虽无十分把握确认此剑为鱼肠剑,但一来其锋利无双,可破锁子宝甲,二来更助天子斗志,想至此处,心中胜算便再添一分。不由引经据典道:“黑鹰入,鱼肠出。勇士得,大事成!”欲以此为天子壮胆。

当温子昇注视天子手中的鱼肠剑之时,虽间隔三尺仍觉得寒芒直逼心口,天子以单薄身躯贴剑自是难免寒颤。刺杀之机,一瞬便失,容不得这丝毫的破绽。思来想去也别无他法,温子昇只好叫人取少许烈酒来给天子暖身且壮胆。

未几,尔朱荣一行人便驾马来到了明光殿前,武卫将军奚毅已在殿前相候,张嘴便是尔朱荣今日已听了百来遍的那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尔朱荣见到自己安插在天子身旁的这个眼线也只是多了一句恭祝,其余一切如常,自然认为皇子诞生绝非虚构,天子也无任何动作,遂无疑虑,翻身下马,携元天穆入殿面圣,留尔朱菩提与数十名亲信于殿外等候。尔朱荣从心底瞧不上当今这个懦弱天子,认定元子攸虽有心,却无胆谋害于他,于是将入朝跟随的亲卫人数一再缩减,直至如今的数十人。虽数十人,但每一人都经历过无数沙场洗礼,骑射枪棒,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冲锋陷阵,人人都可以一敌百,哪怕赤手空拳,十人也难困其一。于是乎,入朝亲信索性连兵杖都不屑持带。

但尔朱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百密一疏,自己安置的眼线奚毅早已向天子投诚,他今日种种所见所闻皆是天子为了麻痹他而使的手段。尔朱荣前脚刚入殿,奚毅后脚便和元徽一唱一和,把庆贺小皇子诞生的美酒分予尔朱荣的亲信们共饮。

这帮亲信虽然仗着尔朱荣和元天穆的身份骄横惯了,纵马入朝,目无天子,但军队纪律却严格遵守,驾马列队,秩序井然,任凭元徽如何殷勤,众人皆不为所动,足见尔朱荣治军有方。奚毅不得不上前向尔朱菩提请示,在得到尔朱菩提首肯后,众亲信才呼喝着上前取酒。不待侍者将美酒从车上卸下,亲信们纵马上前抢过酒坛便豪饮开来,唯独尔朱菩提心中觉得今日之事多有蹊跷,盯着尔朱荣远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却完全没注意到奚毅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

尔朱荣与元天穆两人行至殿上,见天子元子攸正襟危坐于龙椅上,尔朱荣作势要给天子请安,换作以往,天子必会说着“大将军免礼”下殿亲迎,今日却反常得有些离谱,尔朱荣这请安的架势已做到了一半,天子却一动不动,迟迟不闻天子免礼,也不见天子有起身之势。

尔朱荣正当疑惑间,忽听温子昇大声斥问道:“两位将军,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是何用意?”温子昇明知天子已授尔朱荣和元天穆这些特权,尔朱荣亦知温子昇定是经天子授意有意刁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尔朱荣索性拜也不拜,挺直了身子静看元子攸有何手段。

温子昇大喝:“乱臣尔朱荣、元天穆私铸金像,意欲谋反,来人,拿下!”一声令下,二十多名刀斧手从东门蹿出,手举刀剑将尔朱荣与元天穆团团围住,摆好阵势便向两人砍去。

尔朱荣身为契胡部落的第一勇士,又是身经百战一统北方的战神,这点虾兵蟹将的阵仗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单手便将贪功冒进的第一个侍卫擒住,顺势夺刃挥斩其首,招式之快,让侍卫连叫唤都没来得及,就已身首异处。尔朱荣扬刀而立,怒目而视,虽被层层包围,依旧从容不迫,甚至不屑持刃,反手握刀猛戳尸身,力道之猛,刀身透体竟还入地半寸。此等惨死之状一下便镇住了在场众人,尔朱荣负手扫视,无人敢与其对视,更无人敢再向前一步。

右门中的袁、宋二人本准备趁乱偷袭,但想到光凭这帮侍卫,别说创造合适的机会了,能再坚持半炷香的时间都悬之又悬,届时仅凭他们兄弟几人力拼尔朱荣和元天穆,那胜算便更小了。

眼见形势不对,二人心照不宣地一同跃出西门,袁启施展神行百步,手握一对鹤嘴刺直袭尔朱荣,尔朱荣一个闪身轻易避过,却不知袁启这只是佯攻,紧接着宋景休的破风拳迎面袭来,尔朱荣要想闪避已是不及,他索性不躲不避,以拳接拳,“轰”的一声,只见尔朱荣被逼退半步,虽只半步,却足以重拾侍卫们的信心。只是他们不知,此刻宋景休的手臂已经从手指麻到了肩膀。尔朱荣松了松拳头,略带欣赏地夸道:“不差!不差!”

尔朱荣身旁的元天穆就没这么走运了,袁启突刺尔朱荣是假,偷袭元天穆却为真,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招,元天穆不及思索,匆忙之间闪身以避,虽避过了致命之处,但右侧肩膀上还是被划破一条口子。侍卫们见尔朱荣被一拳逼退,元天穆被一刺挂彩,士气倍增,一拥而上。

殿外,尔朱菩提和亲信们听见殿内的打斗声,急忙起身准备闯殿,可哪知今天的酒竟格外“上头”,十多人已“烂醉如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还有些许人虽未倒下却也难以起身,只剩三五功力尤为深厚之人还能勉强撑持,见巡视的侍卫突然杀出,赶忙挣扎着护在尔朱菩提四周,将他扶上马背。

此刻奚毅也不再伪装,眼中凶光毕露,尔朱菩提怒目而视,却又不敢置信,竟是奚毅出卖了尔朱氏,只是不明其中缘由,遂问道:“武成表叔,从你投奔家父至今,十三载有余,家父始终待你如亲弟,何曾亏待于你,为何用如此下作伎俩加害我等手足至亲?”

奚毅竟大义凛然地回道:“人臣宁死天子,不能事契胡!”

奚毅字武成,本是尔朱荣姻亲,十八岁时投奔尔朱荣,随尔朱荣南征北战多年,屡立战功,正值建功立业之年,尔朱荣却给他安排了武卫将军这一闲职,名义上是让他保护天子,实则为监视天子。尔朱荣之所以敢毫无顾忌地进殿面圣,一来是认定元子攸无胆也无力伤他,二来便是有自己的这位表弟在殿前做内应,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即便是此刻,身陷囹圄的尔朱荣也绝不会想到自己最失败的一步棋竟是派自己最信任的表弟当眼线。

尔朱菩提只淡淡问了句:“你可曾想过,今日之事后果为何?若败,你大不了以死明志。可若成呢?谁来维系这方统未固的半壁江山?谁又能收拾因天柱之死而导致的混乱局面?”

奚毅只想着忠君报国,从未细想过这些,一时被问得无言以对,尔朱菩提见奚毅如此不智,方才明了父亲之所以不重用于他不单单是因手下猛将如云。只是父亲未能及早发现,此人除了不智还有不忠,未能避免今日这一场祸事。

只听元徽答道:“尔朱荣与元天穆一死,尔朱党羽便群龙无首,陛下只要宽赦其党,便可轻松控制住局势。”

“城阳王未免太高估天子而太轻视尔朱氏了,除了奚毅,尔朱氏无一人会降。”尔朱菩提虽心中愤懑,但却深知此时与元徽争斗口舌毫无意义,解铃还须系铃人,破局关键,仍是致他们于此险境的奚毅。尔朱菩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奚毅这根救命稻草,但好言劝说显然难见成效,索性恶语相加晓以利害骂醒这庸才,于是尔朱菩提故作癫狂,“哈哈哈哈”一阵狂笑。

奚毅与元徽互望一眼,皆是一脸不解,不知尔朱菩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不是被吓破了胆得了失心疯?

两人猜疑时,却见尔朱菩提突然正颜厉色道:“可笑啊可笑,你本姓达奚,天子本姓拓跋,皆非汉族,与尔朱同为胡族,而你数典忘祖竟不自知!可耻啊可耻,你一无所有从家父,功名皆拜尔朱赐,而你卖主求荣竟不以为耻!可悲啊可悲,百年元魏气数将尽,明君未降,贤臣未有,名将难求,正值这大厦将倾之时,竟有人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妄杀天柱搏一己功名!可怜啊可怜,以你等微末才干,妄图不世功勋,竟不自省!可叹啊可叹,关陇方才一统,千秋功业待建,千里长堤竟毁于你等区区蝼蚁之辈!可恨啊可恨,你等玩火自焚,命自不久矣,却致神州重回混沌,祸百姓葬身水火,又置天子于何境地?”笑罢,说罢,竟落下泪来。

奚毅被尔朱菩提数落得无地自容,可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又头头是道,不禁深思:“尔朱荣若死,才安定未久的魏国必定又叛乱四起,届时神州萧条、生灵涂炭,在所难免。重臣尔朱兆、尔朱世隆等尔朱氏首领若无人管束,祸害必百倍于尔朱荣,若两虎能因争权夺势而自相残杀是为最好,如若不然,以天子微薄兵力如何相抗,届时天子又该何去何从,元魏又能否得以延续?”奚毅想至此处,竟犹豫不能决。

元徽听罢丝毫不为所动,在他眼中哪有什么天下安危,哪管什么百姓水火,见奚毅犹豫不决,生怕他反复无常,忙回道:“小王爷,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尔朱荣生性残暴,滥杀无辜,众所皆知!奚将军今日大义灭亲,诛杀乱臣,必会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转而对奚毅说道:“奚将军,可莫忘了河阴两千亡魂!”

未待奚毅表态,尔朱菩提据理力争道:“是何人除淫后、灭葛贼、退白袍、定关陇,无太原王力挽狂澜,魏何以为国?民何以为家?为何你等徒见太原王之权,却不见其功!”

奚毅早已按剑在鞘,此时却不知如何是好。元徽亦已无言辩驳,但若让尔朱菩提说服了奚毅,提议行刺的自己必定被尔朱荣千刀万剐,只得咬文嚼字,抓住话柄狠狠不放,回道:“既然小王爷要论功过,那我们便论。不错,尔朱荣之功可比曹操,可论其过却更甚董卓,如今尔朱荣欲五铸金人,其司马昭之心已昭然若揭!尔朱氏欲谋权篡位,你要如何否认?”

尔朱菩提朗声回道:“彼时周之气数将尽,秦、汉取而代之,汉之天下将崩,魏、蜀、吴三家分之。晋方一统,却是十六国于北群雄逐鹿,宋、齐、梁于南粉墨登场,改朝换代,古来有之,是听天意,是取民意,是为天道!天若要我尔朱氏肩担天下万民,民若要我尔朱氏救苍生于水火,自义不容辞。天若不许,民若不愿,金人自不成,尔朱必不代。”

元徽一捻胡须,眯眼奸笑道:“小王爷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远见卓识和善辩口舌,小王着实佩服。然人各有志,天子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我等甘捧丹心随天子舍生取义!奚将军,事不宜迟,赶紧收拾叛贼救驾殿内!”

奚毅犹豫再三,还是将剑拔出,却迟迟未发号令,元徽激他道:“奚将军若是无胆便早早投降,无胆之人以何辅佐天子,于天下苍生又有何用?再者,即便此刻归降,以太原王之残暴如何会轻饶我等,到时候天子与参与此事的百官,就连殿前的这些侍卫都不过是河阴的又一批亡魂。”元徽说此话时,手已按住腰间佩剑,奚毅如若再迟疑,他便准备取而代之。

元徽此举自是瞒不过久经沙场的奚毅双眼,再望向已被元徽煽动的侍卫,奚毅心知,从自己置身此事做出抉择那刻起,便已再无后路可言。奚毅缓缓举剑直指尔朱菩提,随着眼角一滴泪水凝聚而下,一声哽咽的“杀”令最终下达出去。

尔朱菩提心知已回天乏术,亦不再徒劳相劝,勒缰拔剑,对着在场亲信道:“诸位兄弟,你等皆是人中豪杰,今日因受我尔朱氏牵连才遭小人陷害,小王实属愧疚。小王无力救诸位于釜中,但若能与诸位共赴死,亦不枉人世这一遭!”

元徽拍掌道:“小王爷英雄气概,小王佩服。然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家彼此彼此,还请小王爷莫要做无用的抵抗,快快下马受降吧!”

见尔朱菩提小小年纪如此胆识、如此心胸,元徽心中也是默默叹服。若尔朱荣篡位得逞,太子定是尔朱菩提无疑,以他之才能或可再创前秦苻坚之丰功伟业,届时一统南北或可有望。然而,这丰功伟业却要以牺牲元魏为代价,要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垫脚石,这是元徽万万无法接受的。况且行刺已始,放过尔朱菩提就等于放过尔朱荣,尔朱荣可绝不会放过自己,越是想到如此,元徽杀意越甚,未免后患,此子非死不可!

一众手持长枪的侍卫杀向几无还手之力的尔朱氏亲信,这帮亲信虽知自身难保,却仍忠心护主,虽手无寸铁,却甘以身为链,御马布阵,将少主紧紧掩护在中央。尔朱菩提亦不忍舍众人而逃,与众人并肩作战。一群身强体壮的精兵,对付一群中了蒙汗药的半废人,竟还花了半炷香的时间,甚至还搭上了数十人。

一番缠斗过后,尔朱菩提身旁的数十名亲信已无一幸存,仅剩遍体鳞伤的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驾马持剑,只身以抗。

明光殿外的尔朱菩提已被侍卫重重包围,周身衣物已被鲜血浸透,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红。虽心知自己已毫无胜算,但尔朱菩提仍不愿束手就擒,拼尽余力也要为殿中的父亲争取多一分的时间。

殿中的尔朱荣被一众好手围攻许久,却仍不落下风,甚至还有所保留。普天之下,在武力上能让他忌惮三分的人,唯有一个高敖曹,而此刻他正被囚禁在驼牛署。但他也不敢大意,因不知殿中是否还有袁、宋此等一流高手潜伏,需留神以待,但敌暗我明,长此以往恐不是办法。

元天穆因被袁启鹤嘴刺刺伤,伤口本就难以愈合,加上不断挥剑御敌,伤口撕裂更为严重。元天穆伤口血流不止,身体愈发虚弱,势必再难以撑持许久。而候守在殿外的尔朱菩提和众亲信迟迟未闯殿相援,同时对方亦无援兵护驾,殿外必然已生变故,此刻两方应仍在厮杀。想至此处,尔朱荣心头隐约泛出一阵不祥之感,决定兵行险着,速战速决。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尔朱荣瞧见天子元子攸在龙椅上“吓得”一动不动,心中已打定主意。只见尔朱荣突然掌拳连使,以迅猛招式逼开周身侍卫,再于片刻空隙间凝气聚力于右拳之上,以一招无匹重拳直轰阻隔于他与天子之间的一切障碍。

众人见此拳来势凶猛,皆不由往两侧避开,唯剩宋景休一人守在原处,寸步不让。宋景休在与尔朱荣对轰一招之后,便已心知自己绝非尔朱荣对手,硬接此招恐怕不当场毙命也难免筋脉尽断。但若轻易放尔朱荣过去,难保他不起疑虑,若不能让尔朱荣放下戒心,那后续的策略恐难以顺利实行,若是如此,那这些年的筹备便全是徒劳。

宋景休心意已决,毅然决然扎下马步,合双拳于一处硬接尔朱荣之招。只听得“砰”“喀啦”的两声,宋景休被直直轰退数丈,直至抵到龙椅下的台阶方停住,宋景休双臂无力地垂下,显然筋骨俱断!口中鲜血不住地猛吐而出,饶是如此,也未见宋景休吭一声。

尔朱荣本意并非真想与宋景休力拼,只是想将他逼退,撕开一条通往元子攸的路,故只使出七成功力,没想到此人竟会如此执拗,抱必死之心硬接自己这招,只为损耗自己内力,拖延片刻时间。尔朱荣提掌准备结束宋景休性命,对着宋景休说道:“壮士留下名号!”

宋景休咬牙奋力吐出五字,“白袍,宋景休!”便闭目等死。尔朱荣、元子攸和在场的魏军官员听后皆是一惊,这人竟然是南梁的白袍军!

袁启见宋景休败下阵来,一时分神被元天穆抓到破绽,元天穆一招风卷残云逼退众人,紧接着踏云追日直逼袁启身前,袁启身形未定只得匆忙提刺接剑,刺剑互撞火星四溅,十余击只在须臾之间,直震得袁启双手隐隐发麻,不待袁启稍缓,元天穆再使风卷残云,以长剑绞短刺,袁启已无力招架,元天穆瞅准时机,一招拨云见日,胜负将分。

袁启心知,败局已定,继续苦撑,必将力竭难逃一死,索性赌命一搏。袁启卸刺于掌,使出白鹤晾翅,双刺齐射而出,直指元天穆心口与面门。元天穆翻身闪躲,剑势稍偏,但剑势已出,袁启仍避无可避。

只听得鹤嘴刺击中金柱后啪的落地,同时落下的还有袁启的左臂。

袁启以臂挡剑,断臂保命,抓住元天穆躲闪间隙使出神行百步退开数丈。袁启痛得差点晕死过去,但元天穆也未好到哪去。元天穆虽将袁启砍成重伤,但强行运劲也导致自己再难撑持,只得以剑杵地稳住身形。

尔朱荣听宋景休自报家门是白袍军,心生佩服,竟未下杀手,见元天穆也击退众人,暂时无忧,负手从宋景休身旁绕过,缓步走向天子。殿中两名一流高手皆废,剩余侍卫只能干看着已经伫立在天子身前的尔朱荣,却无能为力。尔朱荣已觉胜券在握,天子性命也只在他一念之间,一时大意竟放松了警惕。尔朱荣一边踱步走向天子,一边盘算着如何处置天子,正当来至天子身前,突然,一股熊熊怒火从龙椅后爆发,只见一人猛然跃起,一招长虹贯日直劈而下,出手之人正是鱼天愍。

鱼天愍集毕生功力于一击,喊着“白袍索命”劈向尔朱荣。此招威力刚猛无匹,但自身破绽也完全暴露于前,鱼天愍全不在乎,行此险招便只为搏一招生死,早已将自己置之死地。尔朱荣刚刚和宋景休对轰一拳,内力损耗不少,内息也尚未稳定,面对紧接而来的杀招,只能强行运功以对。

一击过后,鱼天愍被震飞撞至殿中金柱,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他仍试图倚着金柱起身再战,却已是力不从心。而承下鱼天愍全力一击的尔朱荣虽纹丝不动,却莫名觉得一阵气滞。

突然,尔朱荣连吐数口鲜血,他低头望向剧痛的腹部,只见元子攸双手鲜血淋淋,却不见他手中和自己腹部有任何兵器。他怎么也猜不到,短巧锋利的鱼肠剑竟刺破了他的贴身宝甲,全部没入他庞大的身躯之中。

饶是如此,尔朱荣亦未倒下!而此时的元天穆已经失血过多,气空力尽,侍卫们见状,群起攻之,元天穆惨亡于乱斫之下。杀红眼的侍卫见尔朱荣重伤,纷纷举刀砍来,想抢这杀敌头功,却不料尔朱荣虽将身死,力却未竭,贪功冒进的几名侍卫皆被他一招毙命,死状奇惨。但好在元子攸借助这一阵冲杀,趁乱从尔朱荣的身旁逃开了。

殿内正当僵持之际,殿门被从外部缓缓推开,一道刺眼的阳光随即闯进殿来,光中出现一个少年身影,此人正是尔朱菩提,尔朱荣等的人,来了!随着光亮逐渐淡去,尔朱菩提的身影也逐渐清晰,他竟双手被缚,浑身是血,身后还站着两人,一个是不敢正眼以对的奚毅,另一个则是一脸小人得志的元徽。

尔朱荣看到奚毅的那一刻,终于明白是谁出卖了自己,但他已毫不在乎,他也任由着元子攸从身前逃走,因为这些对他而言都已不重要了。他只顾着向尔朱菩提蹒跚走去,伸手试图去解救被困的爱子。

元徽屁颠屁颠地拦在尔朱菩提身前,咧嘴对着尔朱荣阴阳怪气地恭贺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尚未见到未降世的王孙,又可先送小王爷上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尔朱荣知道元徽用心险恶,急吼着“不!”,忍着腹中剧痛,任由鲜血直流,加快脚步往尔朱菩提身前挪去。尔朱荣终是来至尔朱菩提身前丈许,但仍是为时已晚,随着奚毅手中宝剑归鞘,尔朱菩提应声而倒,尔朱菩提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阿耶”,便合上了双眼。

尔朱荣再也支撑不住,跪伏在儿子身前,温柔地搂抱着他的尸体。这个顶天立地的枭雄终于跪了,这双恫吓世人的双眼也将闭了,死前连一声嘶吼都未再有,他是真的倦了。任由身后刀斧加身,尔朱荣已毫不在乎,紧盯着倒下的爱子,只想在永远闭上双眼前再多看他几眼。

迷离之间,尔朱菩提的尸体突然消失不见,一双小手出现在尔朱荣眼前,抬眼望,正是孩童时候的尔朱菩提。尔朱菩提嘴里喊着“阿耶,阿耶,我们回家吧。”牵起尔朱荣的手便往殿外跑去,尔朱荣回头望,是笑得痴狂的元子攸和元徽众人,是忧心忡忡的温子昇和奚毅,还有搀扶相依的白袍三人。来至殿外,回头已不见了金碧辉煌的宫殿,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草原,其妻和一众儿女不知何时已依偎在旁,尔朱英娥笑捧着手编的花环为尔朱荣戴上,众人携手为圈,载歌载舞,牧马尔朱川,谈笑天地间。

殿中的元子攸欣喜若狂,一路狂奔登上阊阖门,还未待温子昇将大赦天下的诏书颁布,就以天子金口昭告天下“尔朱荣伏诛”。殿中的白袍三人虽负重伤,却都所幸暂无性命之虞,将伤口简单处理后便准备离去疗伤。

元徽见白袍三人皆是汉人模样,拉过鲁安询问道:“此三人是何人?”鲁安如实相告,元徽得知三人白袍身份,眼珠一转,杀意便起,吩咐众人不可留白袍余孽活口,鲁安和李侃晞虽觉不义,可在元徽的再三命令下也只能照办。

袁启见众侍卫迟疑着拔出了刀剑,心知不妙,急忙催促宋、鱼二人加快脚步往殿外逃去。三人身负重伤,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三人心里都做好了为其余两人断后牺牲的准备。奔至门前,宋景休先于鱼、袁二人做出了行动,双手已废的他脚踹袁启,头顶鱼天愍,将二人推出殿外,只身拦住了磨刀霍霍的侍卫,喊着“快跑!替我回白袍!”说着用脚顶上了殿门,以骨为栓,以身为门,以命为界,隔开了侍卫和袁、鱼二人。

袁、鱼二人惊觉不对,但为时已晚,懊恼地拍打着殿门,门却纹丝不动,殿外原本因尔朱荣伏诛而放松警惕的侍卫见到动静又合围而来。袁、鱼二人不忍辜负宋景休以命相托,跃上尔朱荣一行的坐骑夺路而逃。

殿内的宋景休听着马蹄声远去,笑着闭上了双目,身虽死却仍稳稳扎着马步,牢牢顶住殿门,殿中数名侍卫合力才将他移开,而此时袁、鱼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柱国大将军府内,刘灵助终将金人铸成,细看之下,既非尔朱荣,也非元天穆,而为尔朱菩提!河阴之变时,尔朱荣本欲取代元魏,却因四铸金人不成才未篡位,然尔朱荣却从未放弃,自己没有帝王命,自己的儿子可未必没有。于是在他平定关陇后,便邀自己最信任的方士刘灵助前来为长子尔朱菩提铸金像。

此时金像已成,刘灵助正欲向尔朱荣报喜,可未及片刻,金像竟层层碎裂,大吉瞬变大凶!刘灵助出门望向天空,红日当空,却被一片乌云贯穿,摇头直道:“天意啊天意!”遂坐地起卦,一卜尔朱,卦言当亡,再卜自身,卦言当王。刘灵助欣然潜回幽州,自封燕王,以方术煽动幽州、并州、营州和安州四州百姓,以勤王保驾之名举兵自立。

魏永安三年(530年)九月,魏天柱将军尔朱荣遭魏天子元子攸刺杀身亡,洛阳城中的百姓还没来得及奔走相告尔朱荣伏诛的喜讯,尔朱世隆、尔朱度律、尔朱兆和尔朱天光就已轮番寻仇而来。未出三月,洛阳陷落,魏国国政大权重新落回尔朱集团的手中。

大势已去的元子攸,身旁别说亲信,就连马也没有一匹,徒步跑到了云龙门外。危急时刻,碰见了正携着家财逃难的城阳王元徽,元子攸连忙向他呼救,可元徽却问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何以为天子,微臣何以为臣下?”说罢便策马离去,不带一丝犹豫。元子攸望着元徽远去的身影,回想着往日种种,转身又走进了这座曾属于他的京城。

魏武泰元年(528年)四月,胡太后专权,元子攸第一次逃离洛阳,那时他的身旁还有兄弟几人。魏永安二年(529年)五月,北海王元颢携白袍攻入洛阳,元子攸第二次逃离洛阳,那时他的身旁还围着一众臣子。如今,众叛亲离的他只有孤身一人,他已不想再逃,也无处可逃。前两次出逃他还可找尔朱荣救济,如今这个救济过自己两次的人已被自己诛杀,元子攸苦笑着,这天道轮回来得可真快!看着尔朱兆率军驾马前来,元子攸已放弃了抵抗,痴笑着束手就擒,心想着:“既然难免一死,那就让我死在这洛阳城吧!”

只是,生不得志的元子攸死亦未能如愿。洛阳陷落之时,正值寒冬腊月,曾贵为天子的元子攸被扣押在永宁寺中不见天日,连求一头巾取暖也不可得,只能搂着铁链哆嗦。但尔朱兆的报复却远非如此,为泄私愤,尔朱兆当着元子攸的面屠戮宗室、残害百官、掠夺子民、侮辱嫔妃,但无能为力的元子攸却只能任其摆布,然而他的心如死灰却惹得尔朱兆更为恼火。

一日,元子攸被带到皇后尔朱英娥的房门外,待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传出,元子攸知道自己的孩儿已出生了!但为何孩子哭得这般凄惨,尔朱英娥身为尔朱荣之女,尔朱兆应该不会难为于她才是。正当元子攸心急如焚之时,尔朱兆派人将他押入了房中。

尔朱英娥所生为皇子!尔朱荣心心念念的皇外孙终于降世了!只是,这个被尔朱荣视为尔朱氏千秋大业的承启者,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母乳就被尔朱兆当着尔朱英娥和元子攸的面活活摔死!尔朱英娥当场昏厥,元子攸也崩溃瘫倒,尔朱兆见此却显得得意至极。

尔朱兆却不知,毫无远见的自己,先是慌不择人地选元晔另立中央,后又为一时之气将尔朱氏与元氏的混血皇子残杀,这一个又一个荒唐的举措,正一步又一步地将尔朱氏最后的运数埋入黄土,为尔朱荣殉了葬。

同年十二月甲子日,尔朱兆就因被纥豆陵步蕃大败而迁怒于元子攸,将元子攸勒死于晋阳的三级寺中,结束了元子攸空有大志却只能被当作棋子摆布的一生。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

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

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

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

逃出洛阳的元徽带着一大堆金银财宝和五十匹马躲到了亲信寇祖仁家中,自以为逃出生天,却不知寇祖仁听闻尔朱兆以千户侯悬赏捉拿元徽之时已起了杀心。只是寇祖仁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见元徽已倒在血泊之中,两个汉人模样的人仅取走一个包裹后便扬长而去,其中一人左袖似乎空无一物。寇祖仁以为两人是抢先取了元徽项上人头向尔朱兆邀功,急忙前去查看,却发现两人只掏了元徽之心。

尔朱荣遇刺身亡,长子尔朱菩提也不幸身死,其余诸子皆太年幼,尔朱集团后继无人。群龙不可无首,然而掌军的尔朱兆有勇无谋,掌政的尔朱世隆有诡无胆,尔朱度律、尔朱仲远之流所争唯权势,所好惟财色,稍有尔朱荣几分英姿的尔朱天光又资历太浅,不被重用。

尔朱集团的诸位首领终因猜忌和争权落得反目,各回属地各自为政。尔朱世隆镇京都,尔朱兆占并州,尔朱天光据陇右,尔朱仲远捍东南。

这支曾踏平北方、所向披靡的不败军团在短暂的同仇敌忾后又蜕变成了一群乌合之众,魏国也在其摧枯拉朽的破坏中变得乌烟瘴气,魏国的百年基业也被前赴后继的尔朱氏毁得所剩无几。

天下失望,人怀怨愤!见此情形,蛰伏已久的高欢和宇文泰均渐渐露出了獠牙,一个居东虎视眈眈,一个于西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