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步走向称重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膝盖的旧伤在发烫,昨夜被老六踹过的地方像有根钉子钉着。
可我不停步。
我走到第一个麻包前,弯腰,下蹲,肩头一沉——
“哗!”麻包压上背脊,我浑身一震,肌肉像被撕裂。
但我咬牙站起,脚步踉跄,却没倒。
“第一趟。”我低语,一步一挪,走向卸货区。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混着昨夜未干的血迹,滴在青石板上。
第二趟。
我又扛起三百斤,脚步更慢,呼吸像破风箱,可我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完了。
“他……他真扛下来了……”有人颤抖着说。
第三趟。
我蹲下时,膝盖“咔”地一声,仿佛要裂开。
顺子几乎要冲上来扶我,却被阿福死死拉住。
“别去。”阿福眼眶发红:“这是他的路。”
我终于背起第三个麻包,站起时身子一晃,差点栽倒。
可我撑住了。
一步,两步,三步……我像一头负伤的野狼,拖着残躯,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走完了最后一程。
麻包落地的瞬间,我几乎瘫软,却硬生生用双手撑住膝盖,没让自己倒下。
“三……三趟。”我喘着粗气,抬头看着赵乾坤:“我……扛下来了。”
赵乾坤眯起眼,冷笑道:“力气是有了,可还有铁锭呢。”
我抬头,看向那对铁。
全场死寂。
我一步步走过去,双手握住冰冷的铁柄,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起——!”
一声嘶吼,铁锭离地!
第一下!
“哐!”
第二下!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汗水如雨,顺着脸颊砸下,眼前发黑,耳朵嗡鸣。
第六下!第七下!第八下!
“他举了八下了!”有人惊呼。
第九下!我的手臂在发抖,肌肉像要撕裂,喉咙里涌上腥甜。
第十下!
“哐——!”
铁锭落地,我整个人瞬间脱力,双膝一软:“咚”地跪在青石板上,大口喘息,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可我抬起头,死死盯着赵乾坤:“我……举了十下。”
全场寂静了一瞬。
然后——
“哗——!!!”
炸了!
“赢了!满仓赢了!”
“他扛了三趟三百斤!他举了十下铁锭!他做到了!”
“三十二号的新码子!是满仓!是满仓!”
顺子疯了一样跳起来,一把将我拽起,搂进怀里,眼泪都出来了:“你个傻小子!你他妈真做到了!”
阿福冲上来,把酒坛砸在地上,撕下衣角绑在头上:“从今天起,满仓就是咱们的头!谁不服,我阿福第一个砍了他!”
老四、王癞子、张铁柱……十几条汉子齐声怒吼:“满仓!满仓!满仓!”
呼声如浪,撞向江天。
就在这万众欢呼之际,一个身影缓缓从人群外踱步而来。
他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油亮的大背头一丝不乱,皮鞋锃亮如镜。
是镰爷。
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像是被掐住喉咙,瞬间安静。
镰爷一步步走来,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嘴角竟勾起一丝笑意,缓缓点头:“不错。”
我心头一震。
他居然夸我?
只见他负手而立,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林满仓,力气、胆色、韧性,三样俱全,是个人才。”
众人眼睛亮起。
谁知他话锋一转,淡淡道:“可——”
他转身,看向赵乾坤,声音陡然转暖:“赵乾坤,从今天起,正式接任三十二号码头‘码子’之位。”
“什么?!”
“不行!”
“我们满仓赢了!他凭什么当?!”
全场哗然,却没人敢出声。
只有那股压抑的怒意,在空气中翻腾。
我站在原地,浑身脱力,心却像被一锤砸碎,正要开口说话。
王东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冲上来一把捂住我的嘴:“你闭嘴!不要命了是不是?!镰爷说的话,就是天!就是地!你还想活吗!?”
可我甩开他的手,胸口剧烈起伏,血往上涌。
我不服。
我拼了命赢的,凭什么一句话就被夺走?
我抬头,声音嘶哑,却如刀劈山:“我不服!”
全场死寂。
王东腿一软,差点跪下:“完了……完了……这孩子……死定了……”
镰爷的脚步,停下了。
他缓缓转身,眼神像深渊,冷冷落在我脸上。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码头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不服!”我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直流,可我不退:“我拼了命赢的,凭什么一句话就没了?赵乾坤赢了什么?他凭什么当码子?”
镰爷盯着我,目光如刀,似要将我钉死在青石板上。
良久,他忽然笑了。
“好。”他点头:“你有胆子说这话,我就让你——看个明白。”
他转头,对赵乾坤道:“把衣服,脱了。”
赵乾坤皱了皱眉,却没犹豫,当着所有人面,解开衬衫,一件件脱下。
当他赤裸上身的那一刻——
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他胸口、后背、手臂、腰腹……全是纵横交错的刀疤、枪伤、烫痕!有的像蜈蚣,有的像裂开的沟壑,有的甚至能看见深埋的弹片!
镰爷抬手,一指他胸口一道贯穿胸膛的长疤:“这一刀,是他在青堂挡下的刺杀,差半寸,心就穿了。”
又指他肩膀一道焦黑的烫伤:“这是他被人用烧红的铁棍烙的。”
再指向他腹部那道豁开的深疤:“三年前,青堂内乱,他肠子流出来,硬是自己塞回去,把叛徒全杀了。”
镰爷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
全场死寂。
没人再敢出声。
有人低头,有人后退,有人颤抖。
连顺子都哑了,拳头松开,眼神复杂地看着赵乾坤。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新来的混混。
这是从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鬼!是镰爷的心腹!
我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一道道伤疤,像在抽打我的脸。
我凭什么不服?我赢的,只是一场力气。
而他赵乾坤,赢的,是命。
“现在。”镰爷缓缓转头,目光如刀刺来:“你还——不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