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额头冷汗直流,膝盖还在疼,心却像沉入江底。
我盯着镰爷,声音颤抖,却清晰:“我服。”
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恐惧。
面对这些人的恐惧,和面对后妈的恐惧完全不同。
全场死寂。
镰爷眯起眼,嘴角微微抽动。
良久,他忽然笑了,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有意思。”
——
夜幕。
油灯昏黄,几缕烟气盘旋而上,在低矮的棚顶打了个旋,便无声消散。
我蜷在最角落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浑身骨头像是被铁锤一寸寸敲碎过,酸痛得连呼吸都带着刺。
白天那三趟三百斤麻包、十下铁锭举重,几乎耗尽了我十六年生命里积攒的所有力气。
我手心紧紧攥着两样东西——一块沉甸甸的旧怀表,和一张皱巴巴、染过血的一块钱。
怀表是爷爷留给我的,铜壳早已磨得发亮,玻璃面上裂了道细缝,像是岁月刻下的伤疤。
每一次心跳,我都能听见它微弱的“滴答”声,仿佛爷爷跟我在说话:“满仓啊,别怕,挺住。”
忽然,棚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木门撞在墙上,震得油灯剧烈摇晃,影子在墙上疯狂跳动,像群狰狞的鬼。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夜色走了进来。
赵乾坤。
他脸上没了白天在称重台前的冷傲,反而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阴狠笑意。
皮鞋踏在潮湿的地上,一步一响,像是踩在我心口。
他径直走来,皮鞋尖“咚”地一声,踢在我小腿上。
“滚远点,这地儿我要睡。”
我没动。
他咧嘴一笑,又一脚踩在我手背上,用力碾了碾:“聋了?我说滚!”
我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却不敢出声。
他俯下身,脸几乎贴到我脸上,嘴里喷出的烟味混着酒气:“怎么?白天英雄得很,现在哑巴了?”
我还是不说话。
他忽然冷笑一声,眼神阴鸷:“你手里攥着啥?藏得那么紧?”
我没理他。
“给我看看。”他伸出手。
我没动。
“聋了?”他声音低了几分,却更冷:“我叫你给我。”
我依旧攥着怀表和那块钱,指节发白。
他忽然暴怒,一把抓住我手腕,猛地一扯!
“放手!”
我本能地缩手,用力一推——
“啪!”
掌心甩在他脸上,声音清脆。
他愣住了。
整个工棚也死寂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顺子和阿福都不敢动,缩在铺位上,眼睛死死盯着这边。
赵乾坤慢慢抬起头,脸上印着一道红痕,嘴角却忽然勾起,像看到什么极有趣的事。
“呵……”他轻笑出声:“你……”
他眯起眼,眼神像毒蛇盯住猎物:“好啊,林满仓,你胆子长出来了?”
他转身抄起角落那张破木凳,木腿已经裂了缝,他拎在手里,像拎着刑具。
“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话音未落,他抡起凳子,狠狠朝我背上砸下!
“砰——!”
木凳碎了一角,我整个人往前一扑,喉咙一甜,差点吐出来。
可我没叫。
第二下!
“咚!”
脊椎像被钉进一根铁钉,疼得我蜷成一团。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他砸得疯狂,木屑飞溅,凳子在他手里只剩半截,可他还不停。
“叫啊!你怎么不叫?!”他咆哮:“你不是挺硬气的吗?白天不是敢挑战我吗?!”
我蜷在地上,双手死死护着怀表和那一块钱,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冷汗直流,牙齿咬破了嘴唇,血混着口水滴在地上。
我不叫。
我不动。
我不还手。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还手,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赵乾坤终于砸累了,喘着粗气,把残破的凳子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蹲下来,盯着我,眼神阴冷:“现在,把东西交出来。”
我依旧不说话,手却攥得更紧。
他冷笑,伸手就抢!
我本能地护住胸口,死死不松。
他怒了,一把掐住我脖子,把我按在地上,膝盖压住我手腕,硬生生掰开我的手指!
“咔——”
一声轻响。
怀表的链子断了。
铜表“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步远,玻璃面彻底碎裂,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看着那块表在地上孤零零地躺着。
那一刻,胸口的火,终于炸了。
“啊——!!!”
我猛地爆吼一声,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弹起,一头撞在他脸上!
“砰!”
鼻骨断裂的闷响。
赵乾坤惨叫一声,踉跄后退,鼻血喷出。
我没停。
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趁他弯腰,扑上去死死掐住他脖子,把他狠狠砸在地上!
“那是我爷爷攒了十几年给我的!!”我嘶吼着,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你他妈也配抢?!”
我拳头像雨点般砸下!
一拳!两拳!三拳!
他开始挣扎,抬腿踹我,挥手打我,可我像疯了一样,死死压着他,拳头不停。
他怒吼,翻身想压我,我反手一肘砸在他喉结上,他闷哼一声,喘不上气。
他摸向腰间——
“唰!”
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出鞘!
刀尖直指我喉咙!
棚子里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满仓小心!”
“他有刀!”
可我,没躲。
我左手猛地抓住那刀刃!
血“哗”地涌出,顺着刀锋往下淌,滴在他脸上。
他瞪大眼,像见了鬼。
我右手却毫不停歇,一拳砸在他鼻梁上!
“咔!”
鲜血四溅!
他惨叫,手一抖,刀差点脱手。
可我还是没松手,五指死死扣住刀刃,鲜血淋漓,疼得钻心,可我不放。
“你要杀我?”
我咬牙,声音嘶哑如兽:“你来啊!我林满仓踏出山里的第一天起,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可你要动我的表——我就是死,也拉你垫背!”
我吼着,又是一拳!
他满脸是血,鼻梁塌了,左眼肿成一条缝,嘴里吐出两颗带血的牙。
他终于怕了。
不是怕刀,是怕我眼里的疯。
他开始往后爬,满脸惊骇:“你……你疯了?!你他妈不要命了?!”
我没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