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哥死了,你也要落井下石?”林秀兰冷冷的看着梁叔。
“你和林雪两个女人,管这破厂子都管不住,我不是落井下石,我是为了虹桥老家。”梁叔一脸讽刺。
林秀兰冷笑更盛:“当年我哥在世时,你是他手下最得力的账房先生,是七大话事人身边的执笔人,可说白了——你其实就是个打杂的!写写账本、传传话还行,连议事厅的主桌都没资格坐!”
“现在你站在这儿,你能代表老街?你能代表七大话事人?你还真不配?”
她一字一顿,句句如刀。
梁叔的脸色骤然变了。
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一凝,像是被刺中了最痛的旧伤。
梁叔缓缓站直了身子,藏青色唐装的袖口微微颤抖,佛珠“啪”地一声断了一根,珠子滚落在地,弹跳两下,滚进了机器的阴影里。
“林秀兰……”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压抑多年的怒火:“你林家当年风光,是因为林雷讲规矩、守道义,给兄弟们谋得了好出路!”
“所以大家都信服他,你真以为别人是怕你们吗?”
“现在呢?你们混成什么样了?你觉得你们还有资格拿着话事牌吗?”
“虹桥三街的话事牌必须换主人!”
梁叔喘了口气,声音更冷:“你说我只是打杂的?可我至少还知道虹桥老街存在的初衷是为了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
就在这时——
“轰!!!”
车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被人一脚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门板撞在墙上,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
三十多个年轻混混如潮水般冲了进来,清一色黑衣黑裤,有的手臂上纹着狰狞的虎头,手里拎着钢管、砍刀、折叠凳,杀气腾腾!
“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走!”为首的光头青年一声怒吼,声音如雷。
转眼间,林雪、林秀兰、王东、我和梁叔等人,全被团团围住,刀光森然,杀气扑面!
我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林雪身前,手已悄悄握紧了那根半截钢筋,指节发白。
“别怕。”我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坚定。
林雪没动,只是缓缓抬起手,将那枚铜质的话事牌高高举起,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枚刻着“老街·话事·叁”的牌子泛着幽幽的光。
她目光如刀,直刺梁叔:“梁叔,您要带人围攻我这个七大话事人之一,是想公然践踏老街规矩?”
她顿了顿,声音冷如寒冰:“要不要我现在就找其他六位话事人,请他们来评评理?看看谁在坏了老街的规矩!”
全场一静。
梁叔脸色铁青,眼神剧烈波动。
他当然知道,话事人之间的争斗,他私自动手,便是大忌。
一旦传出去,其他六个话事人不会放过他。
“你……”他咬牙:“你身边连个像样的打手都没了!你姑姑是女人。”
“你拿什么资格坐那个位子?”
林雪还未开口。
忽然——
“谁说她没打手?”
一道尖锐、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所有混混下意识回头。
只见林秀兰猛地一步踏出,站到林雪身旁,眼神凌厉如刀,环视全场,声音响彻车间:“我林家,从不缺打手!”
“当年老街七大话事人之中,谁的拳头最硬?谁的刀最狠?虹桥老街跟长宁街火拼那次,谁在暴雨夜里,一人一刀,杀穿一个帮派,血洗长宁街?”
“林雷!我哥!老街公认的——立刀子!”
“今天!”
林秀兰,一把将我扯到了人前:“我宣布,林满仓,就是我林家新的立刀子。”
“老街,有不服的,都可以来试试!!”
林秀兰这一嗓子,像一柄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这凝滞的空气里。
我愣了一下。
什么是立刀子?
王东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在我耳旁解释了一句。
“北方叫扛头子,港那边叫双花红棍,就是一个帮里最能打的那个,在咱们这边叫立刀子,帮老大扛旗的。”
有人怔住。
郭佑原本眯着的眼猛然睁开,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先是一愣,随即——
“哈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笑声狂野放肆,震得头顶铁皮屋顶的锈灰扑簌簌往下掉,连那根断了线的佛珠都仿佛被震得跳了跳。
“立刀子?”郭佑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指着站在人群最前方、还握着半截钢筋的我:“林秀兰,你是不是疯了?就他?!”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在看一只误入狼群的野狗。
“穿得像从哪个烂泥村里刨出来的,鞋头都开了线,脸上还带着码头晒出来的泥巴印子!你跟我说,他——是立刀子?!”
他转过身,冲身后那些拎着钢管和砍刀的混混吼道:“兄弟们,听见没有?林家现在没人了,连个像样的狠角色都拿不出手,只能找一个扛麻袋的穷鬼来撑门面!哈哈哈!”
混混们哄笑起来,笑声刺耳,像刀子刮过铁皮。
但我没动。
我只静静站在林雪身前,手里的钢筋纹丝未抖。
林秀兰却只是冷笑。
她缓缓迈步向前,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一声一声,像踩在人心上。
“郭佑。”她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的哄笑:“你笑够了吗?”
郭佑止住笑,斜眼看着她:“立刀子?你当这是唱大戏呢?拿个麻袋工往台上一推,锣鼓一敲,就封官拜将了?谁服?”
“我问你。”林秀兰冷冷打断他:“青堂的老大——鬼手张,当年是干什么的?”
郭佑一愣。
“擦鞋的。”林秀兰自己答了:“他在老西街蹲了三年,蹲到膝盖发黑,天天给人擦皮鞋,一口唾沫一口刷子。”
“有人往他头上吐痰,他也笑着擦干净。”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可后来呢?他一刀削了南市刀王的脑袋,挂在电线杆上晾了三天。从那以后,整个沪上滩谁见了他,不低头叫一声张哥?”
郭佑脸色微变。
林秀兰声音更冷:“长宁帮的帮主,十年前是谁?是夜总会里拉皮条的!给客人端茶倒水、递套子、点烟,见人就叫哥。可现在呢?他手下两百兄弟,沪上滩哪个码头敢不让他过?”
她一指梁叔,冷笑道:“还有你,梁叔,你当年是什么?账房先生!记账的!连刀都不敢碰。可现在呢?你手里也敢攥佛珠装模作样的说规矩了?”
梁叔嘴唇微微颤抖,却没出声。
林秀兰转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前一推,声音如雷炸响。
“南汇三大佬,当年是饭馆里端盘子的!三个洗碗的,被人踹一脚都不敢还手!”
“可他们联手一把火烧了西河帮的堂口,一夜之间,南汇归他们管!”
她环视全场,眼神如刀,声音斩钉截铁:
“我林家定下的立刀子,不是看出身,不是看穿什么衣服,而是看他——敢不敢为林家拼命!”
“敢不敢站在刀口上,护住这个厂、这个家、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