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忽然开口:“老街那些小赤佬,明后天就得开始挑战了。都是些不入流的混混。他们不怕死,就怕疼。你第一天就得让他们疼到骨子里,他们才不敢来第二趟。”
我点头。
林秀兰又道:“只要雪丫头立了棍,她爸当年的老班底,至少有三成会重新站出来。”
“瞎眼陈还在码头管事,疯驴李手下还养着三十多个亡命徒,还有铜皮阿四,他欠你爸一条胳膊的恩情,这些年一直没还。”
她看向我,目光如刀:“所以,你不是孤军——”
我冷笑:“那就立。”
饭吃到尾声,汤也喝完了,只剩下碗底一点油星。
林雪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满仓……”她声音很轻:“其实,我不想走这条路的。”
“我念过书,知道这是一条死路,永远没有尽头。”
“可他们逼我。”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既然他们想玩,那就——来吧。”
她说完,放下碗,起身去收拾碗筷。
没人再说话。
我只是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
吃完饭,我回到宿舍。
刚坐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东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扔过来,我下意识接住——
是一个铁制指虎拳套,沉重冰冷,边缘打磨得锋利,虎头雕纹狰狞,像一头随时要咬碎骨头的野兽。
“我哥留下的。”王东靠在门框上,声音低沉:“他当年就是靠这玩意,一拳打碎了青堂五堂主的下巴,一夜成名。”
“不过可惜,后来被人砍死了。”
“不然现在黄埔码头,也有他几个码头。”
我摩挲着指虎,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忽然有种血脉共鸣的错觉。
“明天开始,挑战会一个接一个来。”王东看着我:“我问林姨了解过老街现在的这些混子,第一个,大概率是疤脸七,梁叔手下最得力的打手,专门替人收债,手段狠,喜欢往人膝盖上砸钉子。”
我点头。
“你要是废了他一条腿,后面的人就会怕。”
我抬头:“我会让他们知道——”
我缓缓戴上指虎,握紧拳头:“林满仓这三个字,不是他们能踩的泥。”
王东笑了,笑得有点涩:“行,那就等你打出个名堂来。”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背对着我说:“满仓,有一天真怕了,就背个包偷摸离开沪上滩。”
“命最重要!”
“对了,以后你要是真成名了,有本事了。”
“帮我哥把仇报了,青堂十二堂之一的五堂主,北闸刀王孙申根!”
门关上,屋内只剩我一人。
孙申根?
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跟黄埔码头的青堂已经两个人有仇了,孙申根还有赵乾坤。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指虎,又看向窗外——
离开?
不可能了!
我就是个愣头子,来沪上滩的时候我就说了,死都要死在这里!
——
清晨。
水泥地还没彻底干透,昨夜下过一场小雨,湿气裹着铁锈味儿钻进鼻腔。
我没睡好,做了场噩梦。
梦里全是血。
我睁开眼,盯着宿舍顶棚上那道裂缝,像条蜈蚣趴在那里,久了,竟觉得它在动。
手心里,还攥着那个铁指虎,冰冷、沉重,带着王东他哥的命和仇。
我起身,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扣子掉了两颗,用麻线勉强系着。
林雪和林秀兰去张氏集团对接了。
王东去进货给厂子开工做准备了。
院子就剩下我了。
院中那棵老槐树还在,树皮斑驳,半边枯死。
我走到树前,举起指虎,深吸一口气。
“咚!”
一拳砸出,声音闷响,像砸在棉花上。
树不动,我的手却震得发麻,虎口裂开一道小口子,渗出血珠。
“操!”我咬牙甩了甩手,盯着指虎冷笑:“还真不是人玩的东西。”
我又试了第二次,第三拳……拳头越抡越快,可每次都像打在铁板上反弹回来。
五次之后,掌心火辣辣地疼,整条胳膊都像被电击过,哆嗦着抬不起来。
我喘着粗气,蹲在地上,额头冒汗。
不是不狠,是我太蠢。
这指虎是杀人玩意儿,又不是拿来挥舞的玩具。
硬肯定得硬,不然怎么杀人,可是用这东西硬砸,它必然会反噬。
必须得想个办法。
把指虎带来的后坐力和对指关节的伤害给避免了。
否则要是用力用狠了,它得把骨头震碎。
我坐在门槛上,拆开指虎仔细看。
内圈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就是为了破皮裂骨;虎头獠牙狰狞,出拳时能直接撕开人脸。
但这东西没有缓冲,没有护掌设计,全靠使用者的腕力、臂力和经验去控。
我猛地站起来,冲进屋,在床底下翻出医药箱——那是林雪偷偷留下的,说是万一打架受了伤能自己包扎。
我扯出一卷绷带,一圈一圈缠在手掌上,再套上指虎,试着挥了几拳。
还是震,但疼得轻了。
我继续加,缠了三层、五层、七层……直到手掌鼓得像戴了拳击手套,终于能稳稳握住指虎,发力也不至于震得脑仁发晕。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槐树前,站定。
左脚前踏半步,右肩下沉,拧腰,送肩,出拳!
“轰——!”
这一拳,砸在树干上的声音像是战鼓炸裂!
树皮“咔”地崩飞一块,木屑飞溅,整棵树晃了三晃,几片叶子簌簌落下。
我收回拳,掌心微微发热,但没疼。
我咧嘴笑了。
再来!
“咚!”“咚!”“咚咚咚!”
拳风呼啸,一声比一声狠,一声比一声快!
树皮一块块剥落,树干被打出一个又一个凹坑,像被狼牙啃过。我越打越顺,身体里的那股憋了二十多年的闷气,全顺着拳头砸了出去!
我想起药铺掌柜的鞋底抽我脸;
想起村里孩子围着我喊“山沟废物”;
想起打我的后妈,打跑我妈的那个爸,还有等我的爷爷。
我打得浑身滚烫,额头上青筋暴起,突然——
“吱呀”一声。
铁厂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人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五个男人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