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铁血大明从衙役开始 > 第六章 故纸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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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师爷手指了指他,似笑非笑:“听说你在市井之中,也略有薄名。人人都说你仗义疏财,手下聚着一帮泼皮闲汉,颇有声势?”

林峰心头一紧,面上却从容躬身:“师爷明鉴,不过是一些无家可归、衣食无着的可怜人。属下偶尔力所能及,略作接济罢了。”他略作停顿,又缓声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属下虽不达,却常存此心。”

陈师爷眉头倏地一挑,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屈指轻叩桌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此句出自《孟子·尽心章句上》。原句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你果然读过些书。”

《尽心章句上》?孟子?

林峰虽不甚了了,却仍面色平静,不见异样。

陈师爷静静看他片刻,直看得林峰头皮微微发麻,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安寨县不大,水却不浅。胡班头盘踞多年,这些......怕是动不了他的根本。”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峰,“还需有些实证才好。”

这话,是点拨,也是警告。

“属下明白。”林峰低头应道。

“看来是个明白人。”陈师爷轻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这几日你整理卷宗有功。即日起,补入壮班,暂试任都头一职。明日便上任吧。”

壮班!都头!

林峰心中一震。壮班都头虽非正式官吏,却已是衙役中的顶层。此职意味着林峰手下有了可调遣的人手,更掌握了一支实实在在的武力!

所谓“三班衙役”,一为站班皂隶,负责随行长官左右、护卫开道,维持堂威。二为捕快快手,专司缉捕人犯、传唤被告证人、搜查证据、侦破案件。三为壮班民壮,主要负责值守城门、衙门、仓库、监狱等要地,并巡逻城乡道路、维持地方治安。

原本快班与壮班皆归胡金宝掌管。他本职是快班班头,又兼领壮班,虽无明文章程,却早已相沿成习。谁料陈师爷一出手,就直接分去了胡金宝大半权柄!

林峰压下心中激荡,深深一揖:“谢师爷栽培!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记住你的本分。”陈师爷语气淡然,“规矩之内,规矩之外。好生体会。去吧。”

“是!”

退出书房,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铺满县衙的青砖地面。

林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不同往常的气息。

权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也已然透出令人沉醉的甘美与隐晦的血腥。

胡班头明天必定会得知这个消息。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浓,安寨县城的喧嚣逐渐沉寂,唯有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在巷陌间断续回荡。

林家药铺的门板早已上好,只留下一扇侧门虚掩。

一缕昏黄的灯光自门缝溢出,在冷清的石板路上投下一道细长而温暖的光痕。

林峰拖着疲惫的身子,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暖意迎面而来,混合着药材的清苦与家常饭菜的香气,顷刻间驱散了满身的夜寒。

堂内,林母正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缝补衣物,针脚细密却略显急促,显见心神不宁。

林父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那根光洁的药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眼神却空落落地望着柜台某处。

听到门响,两人几乎是同时猛地抬头。

“儿啊!”

林母手里的针线活计瞬间掉落,她急急站起身,几步抢到林峰面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上下打量,眼圈立刻就红了:“你这孩子!这几天死到哪里去了!衙门里差人来说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你肩上还有伤……是不是又在外面惹祸了?是不是黑虎帮又……”

她的话又急又密,带着浓浓的担忧和后怕,手指下意识地想碰碰儿子的肩膀,又怕弄疼他似的缩了回去。

“娘,我没事。”林峰心中一暖,又有些酸涩,声音不由放软了些,“就是在衙门里忙一桩紧要的差事,师爷看重,脱不开身。伤也好多了。”

这时,林父也放下了药碾,走了过来。

他没有像林母那样情绪外露,只是皱着眉头,目光沉沉地在林峰脸上、身上扫过。看到他虽然面带倦色,但眼神清亮,衣着也还算整齐,不像是又与人动过手或吃了亏的样子,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衙门里的差事,再要紧,也得顾着身子。”林父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娘这几天,夜里都睡不踏实,一听外面有点动静就心惊。”

林母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嗔怪道:“谁心惊了?我是怕这孽障又不声不响地惹下天大祸事!上次是黑虎帮,这次又是几天不着家……衙门里的差事?能有什么差事要你连着几天宿在那里?莫不是……莫不是胡班头他又故意刁难你?”

她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带着惧意。

胡班头在他们这些小民眼里,已是了不得的“官老爷”,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林峰看着母亲惊惧又强作镇定的样子,父亲沉默却担忧的眼神,心中那份在现代社会早已淡薄的亲情被狠狠触动。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且可靠:“爹,娘,真的是正经差事。陈师爷吩咐我整理库房卷宗,活儿多时间紧,就在衙门里住了两日。胡班头……他现在管不着我。”

顿了顿,林峰决定透露一点好消息让二老安心:“师爷看我差事办得妥当,已经升我做壮班的都头了。”

“都头?”林母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官职。

林父却是懂的,眼中猛地爆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光彩,声音都提高了些许:“都头?你说的是……衙役班头那样的都头?”

“嗯,就是壮班的头儿。”林峰点头确认。

“这……这是真的?”林母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的忧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淡,“我儿当官了?老天爷开眼了啊!”

她双手合十,就要往天上拜。

“不是什么官,还是衙役,就是……手下能管些人了。”

林峰连忙解释,但看着母亲欣喜的样子,心里也舒坦不少。

林父重重拍了拍林峰没受伤的左肩,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夸赞或叮嘱的话,最终却只是道:“好,好……当了都头,更要知道轻重,凡事……多想多看,莫要再冲动。”

他的语气依旧沉缓,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和眼底深处的一丝光亮,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期望。

“儿晓得。”林峰郑重应下。

“饿了吧?灶上还温着粥,娘去给你盛一碗,再切点酱菜!”

林母此刻已是喜上眉梢,仿佛连日来的阴霾都被这个消息一扫而空,忙不迭地转身就要去厨房。

看着母亲轻快起来的背影和父亲难得舒展的眉头,林峰站在堂中默默无语。

人总有自己想守护的人、事或是物,要想守护这份小小的温暖,他就必须在这明末的乱世中,一步步走下去,走得更高,更稳。

翌日清晨,县衙早堂点卯。

三班衙役、各房司吏肃立院中,鸦雀无声。

知县老爷端坐堂上,面沉似水,听着各房依次禀报事务,偶尔颔首或简短追问两句。

待各项常规事宜禀报完毕,周承发正要宣布散衙,忽见户房一位老典吏上前一步,躬身道:“堂尊老爷,卑职有言禀奏。”

知县微微抬眼:“讲。”

老典吏展开文书,声音平缓却清晰:“近日常有城中绅耆及往来商旅反映,我县各城门及衙署库房等重要地段之值守壮班,时有懈怠松弛之态。于城门启闭、人员盘查之事,亦多有疏漏敷衍。长此以往,恐损官威,更易滋生事端,伏乞堂尊明察。”

此言一出,庭院中顿时泛起一阵骚动,许多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了快班班头胡金宝。壮班名义上亦归其管辖,此事他难辞其咎。

胡金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骂这老酸丁多事,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果然,知县眉头微蹙,目光转向他:“胡班头,可有此事?”

胡金宝慌忙出列,躬身到地,语气带着惶恐与辩解:“回老爷话!属下失察,请老爷恕罪!只是……只是如今县务繁杂,盗案、匪情、民间词讼,件件都需快班弟兄们奔走效命,属下……属下实在是疲于奔命,于壮班督导或有疏忽遗漏之处,绝非有意怠慢!恳请老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定当严加整饬,绝不再犯!”

知县抚须沉吟,尚未开口。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陈师爷轻轻咳嗽一声,缓步走到堂前。先是对着知县微微躬身,这才转向胡金宝,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堂尊,胡班头所言,倒也是实情。他肩上的担子确实太重了,快班缉盗拿凶已是劳苦功高,再将偌大壮班一应事务系于一人之身,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说着他又看向胡金宝:“俗话说,好汉也要三个帮,有些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也要让手下的弟兄们多分担些才是。”

胡金宝一听,心中顿时一喜,以为师爷这是在替他开脱,甚至暗示可以给他增派人手,连忙顺杆爬:“师爷明鉴!卑职日后定当多多放手,让弟兄们……”

不等他说完,陈师爷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依旧平和,内容却石破天惊:

“为长远计,为明晰权责学生斗胆建言,不若顺势革除旧例,将快班、壮班自此分署执事,各设班头专司其职。如此,胡班头可专心刑名缉捕,壮班防务亦有专人负责,责有所归,必能杜绝懈怠,于县衙治安大有裨益。此乃学生愚见,还请堂尊钧裁。”

说罢,陈师爷躬身退后一步,将决断权完全交予知县。

“什么?!”

胡金宝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脱口而出,几乎失态。

他抬头,看向陈师爷,只见对方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未变,眼神却深邃冰冷,哪有半分刚才“体谅”的样子?

堂下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聚堂上。

快壮二班分立?这可是动了胡班头经营多年的根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