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幕佳放下杯子，把大衣脱掉，靠在书桌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尹阳沐说：“Yunus，HR对你可真好！看来…你就是招小姑娘喜欢啊。”
尹阳沐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戏虐，说道：“什么嘛，又不是给我一个人用的。过两天Lawrence还过来呢。”
杨幕佳听了，问道：“你也叫Lawrence过来了？”
“这个项目会有很多媒介投放，我想让他多参与一下，跟他老大也打过招呼了。这小子成天不想着正事，就知道瞎混。”尹阳沐说。
他每次提起Lawrence时，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语气，却又透着回护偏袒，这份打打闹闹又无比深厚的兄弟情谊，他并不觉得如何，杨幕佳在旁看着，却很是羡慕，她就没有这么要好的朋友呢。
杨幕佳忽地想起一事，便说：“白天听客户提起，准备把这个项目报送广告节参赛。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杨幕佳低头思索着，“他们做很多环节时，都很认真地记录存档，应该是在积累参赛素材呢。”
尹阳沐听闻，眼睛一亮：“那是好事啊。我查过「印象派」的网站，他们有好几项专利申报。而且，不只是报送了广告节，一些新品牌的行业大奖，他们也都参加了，”他认真地看着杨幕佳：“这是个非常有前途的客户。我猜，这几年他们会快速扩张。”
“嗯，所以，”杨幕佳点头道：“你说，咱们的提案里，要不要再补充全一点？现在呢，品牌策略和创意方面是写得比较多的。但是，媒介投放策略和公关，哦，还有营销技术层面，似乎不太够。”
“我同意。”尹阳沐飞速地回答：“现在互动营销开始被客户注意到了，上海已经有一些独立厂牌的广告公司开始做出营销新形态了。至于媒介，我们也不是弱项，让媒介组来写。我等下就给Lawrence打电话。”
“媒介这部分，我也可以帮着写写，多少也有点经验。”杨幕佳很认同尹阳沐的说法，便很想积极参与。她又补了一句：“这两天大部分的提案都是你写的，我们明天换换，你去客户那里，我在办公室改方案。”
“那不用，客户你就多接触接触，而且，策略这块本来就是你牵头想的……”尹阳沐说。
“什么叫我想的，是咱俩一起想的呀。”杨幕佳打断他。
“都一样。”尹阳沐笑，温柔地看着她说：“以后广告节案例，‘策略’写你的名字，我还是‘Account’，创意设计就放Nana他们几个人……另外，你……先处理好你家里的事……”尹阳沐顿了顿，似乎不知如何措辞，便住口不言。
“本来，我跟他们谈的条件就是要一年的自由，现在时间还没到呢。”杨幕佳故作轻松地说。其实，这几天，她都很犹豫，要不要回家一趟。可是，即使回家后，说什么呢？跟大家宣布和江耀的关系告吹，自己喜欢上了别人，以后也不打算管家里的事了？
然后呢？她都能想象出来。
妈妈肯定一顿埋天怨地，爸爸则会沉默不语，将意见放进心中。结局注定是不欢而散。
何必呢。杨幕佳真不想看到那个局面。
尹阳沐见她沉吟不语，便转移话题说：“你把这项目做好了，对你发展有好处。就算，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做，也会有更多的机会。「印象派」那边可能也需要人啊。以后，就不用指望家里了。”
尹阳沐这倒是肺腑之言，也是他拼搏的目标。他自从大学毕业，就发誓，工作后再不想受任何人的制约和欺负了。
杨幕佳听了尹阳沐的话，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她抿着嘴笑，心想：他可不止是袒护Lawrence，对我也很偏心，后路都替我想了，竟然让我跳槽到客户那边去~
“我想和你们一起做啊，YSL嘛~”杨幕佳不假思索地顺口说出来，声音果决又清脆。
真遗憾，我可不是指望家里，我现在想的是，怎么救家里。唉！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沉沉地坠在心头。
尹阳沐听到‘YSL’，便想起三个人在露台上闲聊出的‘誓言’，很是振奋，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他没再表示担忧，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叮嘱说：“那你记得，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要对我说。”
“嗯！”
杨幕佳环视着屋子，指指暖气和窗帘，说：“这个布置，特别像我小时候，有点怀旧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那盆蟹爪莲上，回忆着。
她想起，小时候，父母经常不在家，也没时间陪她玩耍。她在寒假里，便一个人守着窗子，向外望。家里客厅的那扇窗很大，有窄窄的窗台，也垂挂着一副白色的纱帘。
尹阳沐眼睛扫了一圈，倒也没觉得有何特别，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小时候，每到寒暑假，就是留守儿童。”杨幕佳抬起头，苦笑着。
尹阳沐被她一说，也想起了童年的那栋老宅。他的境遇可能还不如留守儿童呢。那时，家里的那扇门，好像总是紧紧闭合着的。每次晚回来，或忘带钥匙，他都不敢按门铃。
“又让你想到不开心的事了？”这回是杨幕佳发问。
相处的这几个月，她早就现，尹阳沐有一个习惯：每当情绪波动时，他的左边眉毛便会连着那条伤疤一起，不易察觉地跳动一下。
杨幕佳在心里叹口气，走近两步，特别想去抚摸尹阳沐浓密的眉毛，但忍住了。
“嗐，也没什么。只是记得，每次回家晚了，都怕不让进门。”尹阳沐自嘲，和杨幕佳刚才的口气如出一辙。
尹阳沐此时才看清，近在咫尺的杨幕佳，脱去大衣后，身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书桌上亮着的那盏台灯，映照出那袭裙子明艳的颜色和很有质感的薄呢面料。裙子非常合体，将她的曲线勾勒得很是分明，款式利落，长度只是刚刚严实地裹住臀部，露出一截大腿。
那婀娜的身材让尹阳沐心中莫名地一动。
在上海，他的印象里，杨幕佳的穿着多半是黑白灰的职业套装。即使在苏州，二人单独出去，她穿得很休闲雅致，却也从不往艳丽里打扮。今天，这么明亮的颜色，还真是少见了。
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了她那双穿着黑色丝袜、骨肉匀称的长腿上。
杨幕佳察觉到他的眼光，有点不好意思。她退开两步，岔开话题说：“这里…你自己住着不害怕吧。”
她都不知道这条问题是怎么想出来的。
本来，尹阳沐拿到钥匙，从酒店搬到公寓里时，便想问杨幕佳，要不要也搬过来。只是，一见到她，便忘了。此时，在一间有床的卧室，灯光昏暗，的确是二人独处过的最暧昧的场所了。
他察觉到杨幕佳被自己盯得有点窘，不知为何，便想故意问一些能让她更窘的问题。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轻轻坐在床上，望着她说：“你陪我住，我就不害怕了。”
杨幕佳看到，尹阳沐嘴角带着一丝明目张胆的挑逗，眼神忽然之间变得格外幽深。她看了他片刻，便下意识地逃开那目光，可心底涌上的，却是一股难以自持的情感。
她知道，那是逃不开的。
他们之间，一直如好朋友那样相处着，也像知己那般信任，连恋人间的默契都不欠缺。她记得苏州七里山塘的摇橹声，上海苏州河畔的细雨，还有，圣安的约定。可是截止目前，她也只能和他做一对好拍档。
此时，他用带着欲望的眼神荼毒她。
她哪里抵抗得了呢，本来，就已被他深深吸引。
尹阳沐喜欢看她面色微红，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模样。那模样，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逗，冲击着他的神经。
是谁说的，对视时，先移开目光的那个人，比较深情？
床很软。尹阳沐清晰地觉察出，一天的疲惫倏忽间席卷而至。于是，他的身体放松下来，不再硬邦邦的。这斗室里，他见到她站在面前，娟秀又明艳无双。他见过那么多美女，可在他眼里，谁都不如杨幕佳好看。
只要对着她，哪怕是在公司开会，在工位上讨论问题，和全组人一起吃饭，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要，她在视线里，他便比什么都欢喜。
忽然之间，他不想让其他任何旁人，见到此刻的杨幕佳。他好想留她住下，或者说，留住她。他一阵迷茫，便冲她伸出一只手。
杨幕佳几乎是本能地走过去，将手递给他。
杨幕佳的指尖冰凉。
尹阳沐在碰到杨幕佳手指的瞬间，很想陡然使力，拽住她，霸道地将她一把拉进怀里。他想要她全无设防地跌入自己的怀抱，他想搂住她的纤腰，抚弄她的发梢，用手拨开那弯刘海。他想，深深地吻她。
他还想，他们一起后仰，躺在身后这张温热的床上，再将她柔软的身躯任性地纳入到更深的怀抱里，直至没有隔阂……
他感到火热的气流，从下腹直涌心肺，然后冲上大脑，洗礼着他的思维，挑战着理性。
电光火石间，他抬起头，撞上杨幕佳清澈的目光。他似乎见到有星辰闪烁。
杨幕佳与他手掌相接时，便毫无回避地直视着他，一双美目里满是信任和爱恋。这眼睛，骗不了人的。尹阳沐知道，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全然地接受。
他们双手相握，停在空中几秒，目光胶着。
最终。
尹阳沐没有将手臂向里拉，反而借势站了起来。
“去外面说。”他松开手，挑挑眉毛，率先走出了屋子。
杨幕佳听到了尹阳沐急促的呼吸，还有，感受到他在最后几秒全力地克制：他像一炉炭火，内里滚烫，想把别人也烙上自己的烙印。但最终，还是在表面上冷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温度，继续用这个温度烧水做饭，维持生计。
杨幕佳并没有住下，但她的生活却有了崭新的期待。
她期待和尹阳沐一起回到圣安，他们一起开公司，还有，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她那时，还没有很明白“希望”和“期望”的区别。只是生活，似乎因为有了新的目标而蒙上了一层神秘又令人振奋的光彩。
她知道，尹阳沐是她的“心之所向”，她见到了他，便一刻都无法想象为了家族交易而过的日子，便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回到旧日的身份里，麻木地角色扮演下去了。
尹阳沐，则有了新的、具体的计划。
一方面，他和杨幕佳、Lawrence在BJ紧密配合「印象派」的宣传片拍摄；另一方面，他们在新项目的QQ群里热烈地讨论春节落地的全案策划方案——这是一个需要群策群力、全力以赴的案子。
当然，QQ群里没有Victor，香港人是不会用QQ的，他们只用Facebook。
尽管Nana和Omega嚷嚷了好多次：“幕佳姐，我们也要去BJ吃烤鸭。”但杨幕佳一直在稳着他们，哄道：“等大家把春节前的开店方案做完，年底前你们来，不只吃烤鸭，我带你们去滑冰，还有别的好吃的，好玩儿的。”
“不嘛…冬天BJ太冷了，我们现在就要去。”
“乖啦乖啦。”
尹阳沐和杨幕佳达成共识，由于Lawrence也过来BJ了，上海那边一定需要人盯着，如果全组人都跑到BJ来，Victor一定不踏实。所以，要让Nana他们按兵不动。
Lawrence来了BJ后，第一时间就同尹阳沐汇报Victor的最新动向：“他在搞他那个艾索客户嘞，客户账期长，还没给公司付款。嘿嘿，那供应商收不到钱，就没法给你老大回款。放心啦，最近他大概没时间搞你们。”
“那我最近也配合着给艾索客户做个review✻，抄送给Vic，让他高兴一下，转移他的注意力。”杨幕佳听完Lawrence的消息，在一旁出主意。
“对，他就不会觉得我们只重视这个客户的。给他放点烟雾弹！”尹阳沐点头赞赏，意思是杨幕佳很聪明。
“我有内线的，那边发生什么，我让人盯着呢。” Lawrence得意地说。
尹阳沐的另外一番打算是，既然Victor在忙别的，那也是时候打击他一下了。
对于Victor，尹阳沐早已下了决心，不单单是给杨幕佳“报仇”，而是他看穿了Victor的小人之心：他若不‘死’，‘死’的就是大家了。
在这件事的成败上，有一个关键人物：大老板Tray。
宣传片第一版拍完的那天，「印象派」的市场总监和广告公司团队，还有拍摄团队的导演凑在一起吃盒饭，讨论剪辑。
这个客户的做派，在尹阳沐他们的口中就是“专业度高”。客户一点甲方的架子都没有，有的就是认真讨论、虚心学习、给予建设性的意见、批判性提问。
杨幕佳和尹阳沐都与客户团队相处得很是融洽，当听闻这位市场总监的大学专业竟然是金融时，尹阳沐便搭腔说：“我们老板也是学金融的，半道出家来的广告公司。”
客户大概对“标新立异的创意”和“标新立异的选择”都很感兴趣，于是便聊起了金融行业和广告行业的南辕北辙。
尹阳沐说：“我们老板早就说，想约你一起吃饭了，就是怕你们太忙。要不您有空，给他发个信息？到时候可以直接聊聊。”
客户早前见过Tray，也彼此互留过电话。便点点头，顺手发了个消息出去。
就这样，尹阳沐打着客户的名头，把Tray约来了B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