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里,玛尼先处理貌波的伤口。他的伤在左臂,是被爆炸的弹片划伤的,伤口深可见骨。“运气不错,没伤到骨头。”玛尼用碘伏擦拭伤口,疼得貌波龇牙咧嘴。
“丫头轻点,”他吸着冷气说,“我这胳膊还得打枪呢。”
“再动就缝歪了。”玛尼拿出针线,这是给深层伤口缝合用的,她想让伤口对齐得更紧密些。穿线的时候,她的手顿了一下——这双手原本是用来拿手术刀和听诊器的,现在却要在满是血污的伤口上穿针引线。
“当年在曼德勒打仗,我见过比这严重十倍的伤。”貌波见她发愣,突然开口,“有个新兵被炮弹炸掉了半条胳膊,照样拖着枪跑了三里地。”他笑了笑,“比起那些,这点伤算个屁。”
玛尼没说话,低下头开始缝合。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凹地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吴奈看着那根银色的线在貌波的胳膊上穿梭,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胃里空空如也,只吐出些酸水。
“皮试没事。”玛尼放下针线,立刻走到吴奈身边。他手腕内侧的皮丘没有红肿,说明可以用青霉素。她抽了一针管药液,注射进吴奈的静脉,又拿出一支吗啡:“这个能止痛,也能帮你退烧,但不能多打,会上瘾。”
吴奈点点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吗啡注入后没多久,他的脸色就缓和了些,呼吸也变得平稳。玛尼替他重新包扎伤口,这次用了厚厚的纱布,外面再用弹性绷带固定,希望能压住出血点。
最后轮到丹瑞。他的左臂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划伤了,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也需要处理。玛尼用碘伏擦拭伤口时,发现他胳膊上有很多旧疤,纵横交错,像是地图上的河流。
“这些是……”
“以前留下的。”丹瑞淡淡地说,没再多解释。
玛尼没追问,她快速处理好伤口,用绷带缠好。做完这一切,她才靠在榕树根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小的汗珠在绒毛上滚动。
“吃点东西吧。”貌波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这是他们从皮卡车里抢救出来的唯一食物,“省着点吃,不知道要在这待多久。”
玛尼将饼干分成四块,递给每个人。昂觉接过饼干,却没立刻吃,他看着玛尼:“医疗包里还有多少药品?”
“青霉素剩三支,止血粉不多了,绷带还有两卷,吗啡只剩一支。”玛尼清点着,“最缺的是消毒用品,生理盐水快用完了。”
“得找水源。”昂觉说,“不光是喝,还得消毒伤口。”
“我去附近看看。”丹瑞站起身,“刚才进来时好像听到有水声。”
“等等。”貌波叫住他,“先警戒,等大家恢复点体力再说。桑坤的人说不定就在附近,冒然出去会暴露位置。”
昂觉点点头:“貌波说得对。丹瑞,你先去外围警戒,半小时后我换你。”
丹瑞没说话,抓起步枪就钻进了灌木丛。树枝摇晃的声音渐渐远去,凹地里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吴奈靠在岩石上,吗啡让他昏昏欲睡,嘴里却还在念叨着家乡的稻田。昂觉看着他,突然问貌波:“你认识他多久了?”
“入伍时一起训的。”貌波咬着饼干,“这小子胆小,但枪法还行,就是一打仗就懵。”他顿了顿,“家里就一个老娘,本来不该来参军的。”
玛尼低头啃着饼干,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离开仰光那天,母亲往她背包里塞了一包晒干的茉莉花,说想家时就闻闻。可现在,那包花早就不知所踪,大概是在某次逃亡中弄丢了。
“你的伤怎么样?”她抬头问昂觉,“要不要再吃片止痛药?”
昂觉摇摇头:“留着给更需要的人。”他看向吴奈,“他情况不太好,那支吗啡得给他留着。”
太阳慢慢西斜,林间的光线渐渐变暗。丹瑞换岗回来时,手里拿着几片宽大的叶子:“铺在地上能防潮。”
玛尼把叶子铺好,又从背包里翻出塑料布:“晚上会冷,大家挤着睡能暖和点。”
昂觉靠在榕树上,看着渐暗的天色,眉头始终没松开。他知道,桑坤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个被仇恨驱使的疯子,就像丛林里的狼,一旦盯上猎物,就会穷追不舍。
“明天一早,丹瑞跟我去找水源。”他说,“貌波,你带着吴奈和玛尼在这里等着,加固警戒,不要生火,烟会暴露位置。”
“我跟你们一起去。”玛尼立刻说,“万一你们受伤,我能处理。”
昂觉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他看向吴奈,这个年轻的士兵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夜色像墨一样浓了。林间开始响起虫鸣,偶尔还有不知名野兽的嚎叫。玛尼靠在岩石上,手里紧紧攥着匕首。
“睡会儿吧。”昂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下半夜我警戒。”
玛尼摇摇头:“睡不着。”她看着树影婆娑的夜空,“你说……我们能活下去吗?”
昂觉沉默了片刻,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算输。”他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这东西比我们的命值钱,桑坤想要,政府军也需要,只要它还在,我们就有筹码。”
玛尼没再说话,她闭上眼睛,却能清晰地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昂觉的呼吸很深,带着伤后的疲惫;貌波的呼吸很粗,像是在打呼;吴奈的呼吸很轻,偶尔还会抽噎一下。这些声音在寂静的林间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玛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仰光的医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洁白的床单上,母亲送来的茉莉花在窗台上开得正艳。
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昂觉靠在树根上,手里还握着枪,眼睛闭着,却没完全睡着。貌波在给吴奈换药,动作笨拙得像头熊。丹瑞坐在岩石上,正用军刀削着一根新的树枝,大概是要做根更结实的拐杖。
“醒了?”昂觉睁开眼,“准备一下,吃完饼干就出发找水源。”
玛尼点点头,揉了揉发麻的腿。她看向吴奈,他的脸色好了些,虽然还是苍白,但已经不发烧了。“青霉素有用。”她松了口气。
貌波把最后半块饼干递给吴奈:“吃了有力气。”
吴奈接过饼干,小声说了句“谢谢”,这是他第一次对貌波道谢。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凹地,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昂觉拄着新做的拐杖站起来,左腿虽然还有些疼,但比昨天好多了。“走吧。”他说。
丹瑞背起步枪,走在最前面开路。玛尼跟在昂觉身边,随时准备扶他一把。他们钻进灌木丛时,貌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心点,我们在这等你们回来。”
昂觉回头看了一眼,凹地已经被茂密的枝叶挡住,只隐约能看到榕树的树冠。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丹瑞走进了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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